第122章 李修这把刀
扈庆几人提着张思奇匆匆往诏狱去。 行至东长安街时,碰上几个翰林下值回家。 张思奇又喊又叫:“诸位大人救命啊,我清清白白的一个人,只因家中妾室惩治恶奴失了分寸,令恶奴身死,这帮人抓了我的妾室不算,竟连我也一并抓了,我可是堂堂三品大员,东厂如此肆意妄为,安知大人们日后不会步我后尘! 诸位大人请一定要唔唔………” 话没说话,嘴就被堵上了,扈庆扫了几个翰林一眼,吓的好几人后退两步,这才满意的提着人走了。 眼见人走远,几个翰林这才松了口气。 气愤道。 “只因家中妾室打死几个恶奴,堂堂三品尚书便被抓去诏狱,这,这何其荒谬,真是气煞老夫了!” “李修当真是越来越猖狂了!” “如此,明日我打碎了一只碗,是不是也要被李修抓去诏狱严刑拷打啊!” “这不是罗织罪名,随意戕害朝廷命官吗!” “弹劾!老夫今日必定要弹劾此等奸佞,还朝堂一个清净!” “可是陛下被他蒙蔽,极为宠信于他,上次,唉,我看你我还是不要蹚这趟浑水了,日后约束点自家人便是。” …… 老翰林们摇头叹息着各自回府。 谢周生却没动。 过了一会儿才转身上轿,吩咐道:“去皇宫。” 随从应了声,正准备让人抬轿,忽然发觉不对,忙问道:“大人,这个时辰了,咱们不回府,为什么要去皇宫啊?” 谢周生道:“不要问,快去。” 随从只得应声。 薄薄夜色里,一顶小轿来到宫门外。 守门的侍卫立刻上前拦住:“什么人!” 谢周生下轿,拱手作礼先报了家门说道:“我有要事要面见陛下。” 大臣求见皇帝,侍卫们从来不敢怠慢,立刻引他进去,到了中庭。 中庭有管事太监侯着,搜过身之后,便引去了侯宣厅等候传召。 一个时辰后,谢周生出来了。 重新上了小轿直奔诏狱而去。 灯火通明,热闹非凡的街道逐渐被抛在身后。 前面围墙耸立,门前虽挑了灯笼,却越发得像巨兽的两个眼睛。 从内里传出的惨叫声,仿佛是巨兽在低吼。 随从和抬轿的四个轿夫,腿都有些抖。 还是想着自家大人手里的东西这才勉强走到地方。 谢周生下了轿,门前两个番子看到他身上的绯红朝服,稀奇道:“哟,还是个官。” “真是奇了,那些个官员平时见了咱们恨不得绕道走,今个儿竟然有人主动送上门来。” 谢周生将手中中玉佩举高:“我奉陛下之命前来口传圣谕,尔等速速带我去见李修!” 两个番子一愣,互相看看,只得躬身引他进去。 李修此时正在诏狱。 他因一件要案过来,办完了事,顺带去看了下张思奇。 妾室打杀奴婢的事,可大可小。 若是张思奇的政敌处理此案,定会让他丢官流放。 但李修跟这人没有利益冲突,只打算按律法来判。 兰夫人做恶杀人,自然是要以命抵命。 张思奇包庇纵容,按律将被降职,监禁三月。 他拿了这两人的口供罪,状打算明日送到皇帝面前过过眼就可以执行了。 云安站在堂下,她作为原告被再次问话,并在状词上画押,最后得到这样的处置,心中激动万分。 正在这时,先有番子匆匆进来在李修耳边耳语两句。 李修面色一变,抬手挥退番子。 下一刻,谢周生在两个番子的带领下走进来。 “大爷?” 云安看到谢周生后,惊愕的叫出声。 谢周生看她一眼,有些讶异。 这丫头怎么会在诏狱? 不过此时他也没工夫关注她,扬声道:“陛下口谕!” 李修早已经从桌案后站起身,快步走过来,撩袍跪下。 堂上的扈庆,云安等人也连忙跟着跪下。 谢周生道:“陛下说,朕让你统率东厂是让你替朕分忧,不是让你张扬无度,滥用职权,胡乱抓人!张思奇不过一时失察,何至于就要拿他入诏狱?长此以往,满朝文武岂不是惕惕然如惊弓之鸟,如何替朕做事! 朕命你速速放了张思奇与其妾室,跪与德化门至明日卯时,不得有误!” 语落,满堂寂静。 扈庆猛的抬起脸,满含戾气的瞪向谢周生:“你这小人,在陛下面前进了什么谗言!” 德化门是平日来朝臣们进出上朝的地方。 让李修跪在那里,偏偏还要跪到卯时朝臣们都来上朝的时候,这简直就是在让李修跪朝臣! 扈庆见不得自家督主受这种屈辱,何况还是他擅自揽了这事,才弄到这种地步,扈庆心中又气又急又悔,哪里忍得住。 “住嘴!”李修低喝一声,俯下身子,“奴婢接旨。” 谢周生道:“厂督放人吧。” 李修随手指了个番子:“放人。” “是,督主。”番子咬牙应声。 谢周生感受到这里的人对他的森森敌意,也不欲多留,转身要走之际,云安突然扑过来抓住他的袍袖:“为什么!” 明明大仇就要得报,突然有个人过来把仇人救了。 偏偏这个人还是她一直有好感,并且敬重的人。 云安难以接受,她不知道该怎么做,只能抓着他又问了一遍:“为什么啊,大爷,她杀了我姐姐,杀了那么多人,你为什么要救她!” 她这样说,谢周生立时便明白了一切。 原来,这丫头身负仇恨,到他府上应该只是权宜之计。 也不知她得了什么机遇,竟然能找到东厂,并让他们拿人。 谢周生拉开她的手:“你的身契还在我府上,擅自出逃也是大罪,快些回去吧,我可以不追究。” 他的声音还是那样温和平静,也并没有苛责。 可云安却觉得全身发冷。 谢周生跟着番子去了关押张思奇的牢房。 他认罪很快,只依律杖了二十棍,此时穿着囚衣正趴在脏污的稻草上。 听见动静,张思奇奋力的抬起头,见番子在开门,门口站着个身穿绯红朝服的人。 他的身量很高,他趴着看不清,一时不知是什么人,只以为自己又要被打出去打,惧怕的叫道:“你们做什么,我不是都已经招了吗!你们还要对我做什么!” 番子不耐烦的喝道:“没人要对你做什么!起来赶紧走!” 张思奇愣住:“走?你让我走?真的?” 他虽是这么问,人已经从地上爬起来,忍痛往外走。 然后才看清外面站着的人。 面如冠玉,嘴唇又似涂了胭脂,一身绯红朝服站在那里,让这诏狱都鲜亮了不少。 “探花郎?”张思奇忍不住问道,“你怎么在这里?” 谢周生拱手冲他作礼:“下官过来传陛下口谕,如今见到张大人无碍,这便放心了。” “陛下口谕!” 张思奇也不是傻子,顿时明白过来,老大不小的人,竟然鼻头一酸,扶着谢周生哭道:“枉我张思奇纵横官场几十载,一朝被害,竟只有你这个平日里无甚交集的探花郎肯为我面见陛下,救我性命! 谢大人,你的恩情,我张思奇记住了!” 谢周生谦卑的说着想张大人严重了。 内心却也是踏实了。 他与张思奇无亲无故,调转轿头面见皇帝请来口谕,自然也不是为他。 而是为了往上爬。 陈知远一案,皇帝之所以维护李修并不是因为多么宠信他。 而是他需要这么一个人替他清理那些说他坏话的人。 朝臣们有时也是需要清理的对象。 但若因此压过朝臣,让朝臣们惧怕东厂甚过惧怕皇权,皇帝定也不会坐视不管。 张思齐一案便是临界点。 皇帝绝对不会坐视不管,任由李修施为。 不然此后,朝臣们便要惧怕李修甚过惧怕他了。 所以,只要明日朝会有人弹劾,皇帝必定会下令处罚李修。 那他便绝不可能会把这份功劳拱手他人! 他要做弹劾的第一人。 如此不仅能获得张思奇的感激,也能令朝臣们看中他,进而走入权利中心。 至于李修。 皇帝需要的是刀。 无论这把刀叫李修,还是张修,只要是刀能用即可。 而李修这把刀必定是要被他锻造成钢梯,助他一步一步高升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