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四的儿子双手捂脑袋，木木地蹲在墙角，一声不吭。许麟恒避开、麻生两人咄咄逼人的目光，蹲下装作收拾碎碗。 “是拐骗来当儿媳妇的吧？”麻生阴险地微笑。 “没，没，别听村里人瞎嚼舌头。”阿四脸涨得通红，急赤白咧地辩解。 堂屋里没搜出啥名堂，两名日本兵提着刺刀进了里屋。只听一阵乒乒乓乓倒腾，一会儿，日本兵手里捏一本《良友》画报，回到堂屋。 许麟恒的心悬起来，像被人紧紧攥住，透不过气来。这本《良友》正是她的密码本。麻生军曹接过画报，翻看一遍，没发现异常。他手指许麟恒说：“你，过来！” 许麟恒逃不过，只能站起来，畏畏缩缩蹭到麻生面前。 “这是你的？”麻生军曹将画报递给她。 许麟恒只能接了。 “你识字？”麻生微笑着问。 许麟恒点头。阿四与儿子都不识字，她只能承认是自己的。麻生突然伸出手指，在她脸上抹一把，擦去一块黑灰，露出底下白净的皮肤。 “你可不像个渔民。”麻生军曹弹去手指上的黑灰。 阿四见状，立刻出来打圆场：“她不是渔民，当年也是好人家的女娃，读书识字，上过洋学堂。无奈家道中落，落难的凤凰不如鸡。” “让你捡了个便宜。”麻生挤兑阿四。 “话不能这么说……”阿四小声回嘴。 里屋搜查的日本兵出来，朝长官摇摇头，一无所获。 麻生军曹走到阿四儿子面前，一把将他拎起来，摁在墙上，恶狠狠盯着他，问：“有没有听到过滴滴答滴滴答的声音？” 阿四的儿子满脸惊恐，咿咿呀呀说不出一句整话。许麟恒由此确认，这帮是冲她和电台而来，她的心提到嗓子眼：阿四的儿子的确有点傻，所以她们在渔船上发报时没有刻意提防回避他，现在看来这是一个疏漏。许麟恒担心他脑子不好分辨不清轻重好歹，在害怕中说出真相。 幸好，阿四的儿子摇头否认，许麟恒与阿四轻轻舒一口气。 麻生端详阿四家的儿子，发觉他有点傻样。然后又看一眼许麟恒，摇头说：“用你们话来说，一朵鲜花插在牛粪上。” 阿四哭丧着脸说：“别说得这么难听。” 麻生呵呵一笑，对许麟恒说：“姑娘，别害怕。如果你是被他们拐骗来的，今天我做主，将你带出南麂岛，你可愿意？” 许麟恒摇头：“没人拐骗，我的确是投亲靠友来的。” 麻生军曹眉头一皱，退远一步说：“如此看来，你很可疑啊。” “为啥？”许麟恒问。 “一个如花似玉的姑娘，以一个莫名其妙的理由，来到这个小岛。难道不可疑吗？” 许麟恒心里有点悔，也许回答是，就不会起疑心。 麻生军曹又指示手下的士兵再搜查一遍，不放过蛛丝马迹。听着屋子里翻箱倒柜的声音，的手按在军刀的刀把上，凶恶地盯着许麟恒，看的她心里发毛。 仍然一无所获。有点沮丧，麻生挥手让士兵收队，赶赴下一家搜查。临走撂下一句话：“都待在屋里别走，我们还会回来的。” 此刻在南京，高级机要秘书黄劲松穿一身月白色府绸长衫，头戴草编西式礼帽，左胳膊下夹一根紫檀文明棍，右手握一柄象牙折扇，扇着小风走出门，麻溜地钻入等候在门口的黑色大轿车里。他身后，司机小王抱一只牛皮公文包，一路小跑，钻进驾驶室。汽车发动，驶出黄公馆大门，直奔行政院而去。 黄公馆对门巷子里，一辆等候多时的小轿车也紧急发达，急匆匆跟踪而去。而这条马路上，伪装成黄包车夫、小摊贩的几个纷纷松一口气，有人钻进黄公馆对面的小楼。小楼的二楼窗户拉着窗帘，陈树功正透过窗帘缝往外张望。 随着扶梯响，伪装盯梢的回来歇脚。陈树功随口问：“发现啥情况？” “没情况。”属下顾不得上司在眼前，一屁股坐在椅子上，四仰八叉瘫着，“好嘛，溜溜站一上午，腿麻的没知觉了。” 自从发生日机追炸英国大使馆汽车事件之后，陈树功安排手下，全方位严密监视黄劲松一举一动。可这么多日子过去，愣是一无所获。陈树功开始怀疑自己的判断，会不盯错人了？ “叮铃铃——”桌子上电话跳起来，陈树功连忙抢过听筒。这是直通办公室的专线电话，陈树功手发抖，案件一直毫无进展，少不了老板一顿臭骂。果然，哪壶不开提哪壶，电话那头，没好气地问案件有无进展。 陈树功满脸堆笑，耐着性子说：“兄弟们白天黑夜盯着目标，一刻不敢松懈，相信不用多久，就会有结果。” “多久是多久？”开始骂人，“废物，混蛋！方向激战正酣，每一小时有成百上千人伤亡，火线已成血肉磨坊。而你还在磨磨蹭蹭，案件毫无进展。我要你立刻揪出，否则军法从事。” 陈树功被骂的脸上挂不住，回答：“咱们盯这么久，黄劲松毫无破绽，是不怀疑错人了？要不换一个目标？” “外面盯着没啥大用，你派人打入黄家内部了吗？”问。 “还没。我琢磨突然派个人进去，容易打草惊蛇。” “那你怎么敢保证他没问题？”厉声质问，“当务之急，是赶紧派个人进去卧底。” 陈树功为难：“这太难啦，我一时半会儿真办不到。” “猪脑子，派不进去，你就从黄家现成的人里面挖一个出来当眼线！” 一语惊醒梦中人，陈树功如醍醐灌顶，立刻醒悟。 “还不快去办！”催促道，“留给你的时间不过了。” 陈树功嘴上连连说是，可肚子里憋一肚子邪火没处发泄，搁下电话听筒，抡起脚朝四仰八叉休息的屁股上踢去，骂道：“赶紧起来，懒货。把人召集起来，我有新的布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