国民政府军事委员会武汉行营坐落于明朝藩王楚王的宫殿遗址上,是一片有着左、中、右三条轴线并列的大型院落。一名勤务兵走进司徒慧办公室,举手敬礼,对正在办公的司徒慧说:“长官,政治处来催训示学习心得,您已经晚了一天。” 司徒慧皱起眉头,心生厌恶。1934年2月,南昌发表演说《新生活运动发凡》,揭开了新生活运动的序幕。7月,“新生活运动促进总会”于南昌正式成立,统领全国各地新运工作。1935年年底,在南京就任行政院长,新运总会迁至南京,当时的新生活运动已发展至全国。武汉行营政治处紧跟拍马,要求军官们每半年交一篇对讲话的学习体会,令人不胜厌烦。 司徒慧从抽屉里取出一张纸,递给勤务兵,挥手让他下去。勤务兵离开,直奔政治处,将那页纸交给政治处处长。处长办公桌上铺满全营军官写的文稿,下级军官正在认真检视。 “又来一份,你们看,这笔迹像吗?”政治处长将纸交给其中一人。 那人手上有一份电报底稿,正是司徒慧到邮电局拍的电报!而这四个人真实的身份是复兴社特务处技术科特务与公安局笔迹鉴定专家。王昌鹤通过,搞到一份南京国民政府军事委员会密令,得以派人进入行营暗中调查。为了不打草惊蛇,今天他们特意乔装而来。 特务从政治处处长手中接过司徒慧写的文稿,仔细对比。 “不像。”他随即将文稿抛入桌面上一堆纸当中,“还有人没写吗?” 政治处处长回答:“全在这里了,没有漏掉一个人。” 原来司徒慧每次拍电报,都长一个心眼,用左手写字。 公安局的笔迹鉴定专家拿起那张纸,横过来竖过去看了半天,说:“电报底稿上的字是故意用左手所写,像现在这样比对,不可能出结果。” 为首的特务丧气地说:“妈的,折腾半天这条线又断了。” 他不甘心又问笔迹鉴定专家:“真没辙了?您是专家,依您看相似的有没有。” 笔迹鉴定专家挥一挥手中的纸,回答:“要算上相似的,这个笔迹有几分相似。你们看,写撇捺的习惯一致,都是长撇短捺。构字结体类似,转折处圆滑无骨,违反传统的上小下大构字法,应该是不常写中文的,推测可能是一名翻译。” “何以见得?”政治处长问,面露惊喜。 “西洋文字手写连体,以圆滑著称,十数字母常常勾连一体,经常写洋文的人,写中文也免不了露出习惯,转折之处不见金钩铁划,比较圆润。” 政治处长拿过电报底稿仔细瞧,果然如此,不禁伸出大拇指佩服:“到底是专家,此人正是行营第五处上校法规专员司徒慧,主管与德国顾问的沟通翻译工作。” “那么说就是此人?”为首的特务确认。 笔迹鉴定专家问:“还不能确定,最好能搞到他左手写的字。” 四人目光看向政治处处长,处长连忙摇手:“这办不到,除非把他拘起来,硬逼着他写。一旦这样,秘密调查就露馅了,我跟他平级,没权力这么做,除非你们再请来一道南京军事委员会命令。” 晚上,在行营军官宿舍区司徒慧家。等孩子上楼睡下,妻子李春萍才捻亮一盏蜡烛,借一星亮光,用密写药水写字。根据司徒慧要求,她把圈出的重点内容密写在一本新年台历纸上。那台历像一本厚厚的书,每一日是一页,过一日撕一张。背面写字,等干透后一点看不出来,只当是寻常日历。 司徒慧蹲在堂屋中间,面前摆一只搪瓷夜壶,把摘抄完毕的机密文件一页页烧毁,浸没在夜壶的清水里。等天亮夜壶一倒,了无痕迹。 “电报来啦!”驻守邮电局的小特务兴冲冲地闯进来,没来得及看刘阎王的脸色。 “为啥不敲门?”刘恒刚瞪着眼睛质问,“滚出去,重新来过。” 刘恒刚正生闷气,自己发现的线索,王昌鹤动动嘴皮子,功劳全揽过去了。这老家伙跟汇报,一丝一毫不提自己。小特务不明就里,碰一鼻子灰,只能灰溜溜退出门,举手敲门。 “进来,装啥装。”刘阎王没好气地说。 小特务更惶恐,敲与不敲全是自己的错。 “长官,刚截获的电报。”他小心翼翼地说。 “上海来的?”刘恒刚问。 “对,上海关维祐拍来的。” 刘恒刚倏一下跳起来,电报必然有收报人,这做不了假。上一回查谁给上海关维祐发报,没有结果,因为发报人用的是假名。这一回狐狸尾巴终于藏不住,露出原型了。他夺过电报看,只见上面写:“21日弟携亲笔信来汉,一切照旧”,署名关维祐。再查看收报人一栏,地址是长街曹祥泰附近的行营军官家属大院,收报人司徒慧! 军官,这与刘恒刚在太平洋饭店蹲守时遇上的两杠三星完全对得上。再加上那个关键的名字——关维祐,刘恒刚脱口而出:“终于抓到你尾巴啦!” 他得意忘形,哈哈大笑,连忙拿起桌上电话,摇行动队。 “行动队,晚上紧急行动,全员出发,目标……行动前告诉你们。”刘恒刚叫道,“今天大伙儿别回家,不准打电话,不准走漏消息,全在办公室待着。谁敢出门,以通敌论处!” 转念一想,他改主意了,又下一道命令:“……晚上行动取消,全员放假回家,就当我这电话没打来过。” 小特务傻眼,到手的大鱼就这么放跑啦?他百思不得其解,呆呆地傻站着。 刘恒刚把电报交换小特务,叮嘱道:“把电报赶紧递给收报人,你今天这儿没来过,知道吗?” “为啥?” “哪有这么多为啥!”刘恒刚又瞪起牛眼,满面怒容,“你要是说出去,老子扒了你的皮!” 小特务浑身一颤,这家伙是个狠人,说得出干得出,对自己人也毫不手软,是个不能惹的主儿。他连忙点头,转身就走,脚下没留神,磕到门槛,差点绊个狗吃屎。 “回来!”刘恒刚怒喝。 小特务乖乖地回来。 “以后截获的电报都不许往上报。”刘恒刚吩咐道,挥手让他走。 刘恒刚当什么没发生过一样,坐到椅子上,脚翘上桌子,微闭上眼,哼起平戏。他想,王昌鹤,你不是会抢功劳嘛,老子不告诉你,看你怎么破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