刚走进的院子里，王昌鹤就看见对勤务兵大声呵斥。勤务兵没伺候好他心爱的马，遭到拳打脚踢。王昌鹤躲进门廊里，此时不便出现在面前。一会儿，的母亲走出屋子，她是一位慈祥的老太，性情温顺，为人和善，一见欺负勤务兵，必出来制止。是个孝子，母亲出来说话，他自然不敢违拗，就放过勤务兵。 　　 王昌鹤这才从门廊里出来，走到身边。 　　 “是忝寿（王昌鹤字）啊。” 　　 掏出精饲料喂马厩里的枣红马，这是他的爱驹。曾在学习，虽不会骑马，但很钟爱马，特意在住的院子里养上几匹马，由其母亲精心照料。长一张马脸，鼻炎严重，像马一样时不时打喷嚏。他迷信“面相肖马主大贵”，常常以马自居，给自己起了个化名“马行健”，用来批文件。 　　 王昌鹤伺立一旁，替端水递草料，同时汇报说：“刚破获发给的电报，称他要去青岛。让妻子李春萍完成任务之后，也赶往青岛跟他汇合，然后两人东渡日本。” 　　 “他们的目的地是日本，你们前面都错判了。”略带责备地说。 　　 王昌鹤尴尬地咳嗽，继续说：“根据您指示，沿途接触的人都被我们一一起获，顺藤摸瓜揪出一连串潜伏组织。余先生（平时用的化名），您真是高明，属下心悦诚服！” 　　 “刘恒刚刚到，就立了大功一件。”笑呵呵地说，“他这个人毛病不少，但是瑕不掩瑜。” 　　 王昌鹤心里泛起一阵嫉妒，本来是发配到，没想到竟让刘阎王捡一个大便宜。 　　 “不能全算他功劳，要不是方面给他送的全家福，他也捞不到功劳。所以，这全部仰赖全国同志的通力合作，特别是您的英明指导。” 　　 一边替马刷身子，一边说：“老王，您马屁功夫见长啊，何必跟一个后辈争风吃醋。” 　　 “刘恒刚设计了一个计划，想把的共产国际成员一网打尽，首先想端掉的就是关维祐。” 　　 “关维祐不能动，要不然咱们就瞎眼了，这戏还得唱下去。”摇头。 　　 “我也这么跟他说，可您知道，刘恒刚这个人刚愎自用，完全不听号令，我怕整盘计划被他搞砸了。”王昌鹤趁机挑拨。 　　 “告诉他，是我的意思。”沉下脸。 　　 第二天，善钟里双拼花园洋房的黑漆铁门被推开，关维祐走出来。她二十三、四的妙龄，梳大波浪披肩长发，穿一件藕色中西合璧的府绸裙装，上半身是高领旗袍，蝴蝶褡袢，束腰，往下是喇叭花型的洋裙样式，下摆直到脚踝。脚上穿一双圆头舞鞋款式白色中跟羊皮鞋，外罩一件洋红色开司米（即羊绒）毛衣。她左手挽一只小巧玲珑的坤包，一对水头十足的翡翠手镯衬得手腕皮肤皓如凝脂，鼻梁上架一副美国电影中的大墨镜，十分拉风。这模样一看就是富家小姐的架子。 　　 这条弄堂住的都是达官贵人，家家有自备汽车。中午时分，弄堂里静谧无人，关维祐仪态万方，顾盼生辉。一辆黑色奥斯丁轿车从车库驶到她面前，她熟门熟路拉开车门坐进去，吩咐司机：“去永安公司。” 　　 关维祐出身于官宦家庭，父亲是日本早稻田大学法学博士，现任东吴大学法学教授，兼市第二高等法院法官，奶奶来自。关维祐的母亲是日本女子，与父亲相识于东瀛求学期间。所以，关维祐是中日混血儿，身上带有东瀛女性天生的一副柔美姿态。当年，她这个年龄已是大龄未婚女子，由于远赴德国留学，耽误了终身大事，归国之后父母之命媒妁之言，挑中一家门当户对的中意对象催她结婚，可关维祐始终对未婚夫不来电，婚事一拖再拖。 　　 汽车很快驶到目的地，关维祐款款迈下车，关照司机停车等候。然后，她越过马路像是不经意地看一圈先施百货橱窗，再从后门走出，来到后马路。 　　 在共产国际约瑟夫小组当中，关维祐利用显赫家庭背景，扮演了一个电报中转的角色。这一段时间，司徒慧的电报源源不断打来，关维祐通过号码信箱向小组负责人约瑟夫汇报，而约瑟夫的指示也通过关维祐，连续不断地发给与他必经的沿途各个秘密交通站。可从四天前开始，约瑟夫那里就断了信息。虽经一再催促，仍然毫无回音。关维祐心里发毛，这是从来没有过的奇怪情况。她不知道约瑟夫住在哪里，所以无从找上门去一探究竟。不过，通过电报往来，她知道的夫人李春萍以傅香铨名义住在后马路的都会旅社，她身上携带一份重要的绝密文件。司徒慧一直来电询问妻子孩子情况，她无法回答，所以今天她想找上门去，查探清楚。 　　 后马路不如大马路热闹，来来往往的人可不少。沿途有银行、饭店茶铺，还有五金杂货店，弄堂深处隐约有赌坊，其间一两个油头粉面的台基妹躲在拐角对行经此处的男人露出卑贱的笑容。红头阿三看见一个高贵的妙龄小姐走过来，轻佻地抛媚眼、吹口哨，关维祐不理睬他们，径直走向都会旅社。都会旅社隔壁是，里面大吵大闹，掌柜与伙计联手将一个烟鬼扔出门外，那人衣衫褴褛，蓬头垢面。虽然年轻，可大烟抽多了脸色铁青，泛出一层死灰。那人趴在鸦片馆门口，像一摊烂泥一般，占据了整个人行道。他一动不动，双眼朝天翻白眼，手脚不时抽搐，一看就是烟瘾上头，可兜里没钱断顿了。关维祐最恶心这样的废物，受鸦片荼毒，多少有为青年，大好年华竟化作一缕青烟。她小心避开，蹑手蹑脚，生怕踩到他。没曾想，那人突然爬起来，半跪着拦住她去路。他伸出肮脏的手，手心向上乞讨。 　　 “您要去都会旅社吗？” 　　 关维祐惊一跳，这不是乞讨的台词。 　　 “关你啥事！”她没好气的说，想绕开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