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说,跟我别见外。”王吉芬笑吟吟地等着。 “我刚才骗您来着。”邹士夔说话轻到听不见。 “什么?” “师母,您千万别着急,我怕您……”话到嘴边又无法出口。 “唉,你这样吞吞吐吐,我能不着急吗?”王吉芬脸拉下来。 “老师被捕了。” 空气一瞬间凝固,仿佛凭空响起一个炸雷,王吉芬呆立,久久说不出话来。 邹士夔怕师母晕过去,起身扶住她。 王吉芬柳眉倒竖,脸庞纠结得拧成一团,好久才缓过一口气,说:“又被捕啦?” 她眼睛寻找邹士夔躲闪的目光,想确认事实。邹士夔肯定地点一下头,然后把前因后果细细述说一遍。 突然,她爆发出撕心裂肺的哭泣。 “冤家啊,他答应我不再碰政治,原来是骗我的!”王吉芬呼天抢地,“我恨啊,他怎么忍心抛下我与孩子,去干那杀头的勾当。我还怀着一个,有个三长两短怎么办呀?可怜孩子,还没出生,就没了爹!” 王吉芬几乎气绝晕倒,邹士夔扶住她胳膊,让她倚靠在椅子里。 “师母,事已至此,你一定要想开点,保重身体要紧!”邹士夔劝道,“您不要太伤心难过,这样对肚子里的孩子不好。” “我哪里顾得了肚子里的孩子!”王吉芬嚎啕,“沾红已是死罪,再加上杀人偿命,他还怎么活得了?” “我在想办法,朋友们大家都在想办法,路还没走绝,总有办法可想!”邹士夔晓得,自己的安慰话十分空洞。 王吉芬跳起来,生气地说:“你总说想办法,哪有什么办法!上一次被捕,原指望党组织会施以援手,可组织哪里靠得住,最终人影也不见一个,还不是我花钱托人将他保出来的?” 邹士夔默然,站在一旁束手无策。他听赵正轩说过当年被捕是如何出狱的,对王吉芬所言竟无力反驳,不知如何才能安慰她。 “不行,靠别人靠不住,靠组织更靠不住!”王吉芬突然抬起头,泪眼婆娑中闪现坚定的光芒,“我得靠自己。只要有一丝希望,我拼了这条命,也要搏出一片生天。” “师母,不作兴说这话,您怀有身孕,得为孩子多想想。” “想什么?我只想把我丈夫救出来,哪怕一尸两命,让我们全家到那里去团聚吧!” 傅醒华刚回到市政府,没来得及进办公室,邢秘书就兴奋地汇报说:“局长,好消息,吴炳生在马路上截获共党主管白区财务的会计部长。” “吴炳生,就是那个共党XX局的联络员?”傅醒华对此人有点印象。 邢秘书点头。 原来,自从“6.26台风”之后,共党上海XX局**李竹声与一干要员纷纷落网。李竹声顽抗了两天,才招供。就是这两天,共党的地下组织在新的领导主持下,撤退的撤退,换身份的换身份,改头换面躲起来。公安局按照李竹声供述去抓人,结果却一一扑空,毫无所获。不甘心的傅醒华让李竹声、吴炳生等一干叛徒出动,跟随公安局与巡捕房一同上街“抄靶子”。 这一天在天后宫桥(今河南路桥),一队巡捕排队由远及近跑步过来。眼看就要封桥“抄靶子”,过桥的人开始惊慌骚动。有人加快脚步,有人转身拔腿就跑,没跑远就被“包打听”一把逮住。其实,桥堍两边早有公安局的便衣埋伏,他们装作摆摊小贩,注视来来往往的行人,一见异常,立刻捉人。 两个“包打听”押着一名形迹可疑的人来到桥堍下的弄堂口。 “把头抬起来。”吴炳生喝道。 不容分说,“包打听”伸手揪住嫌疑人的头发,将他的脸高高扬起。 “哦,原来是曾宏达曾先生。”吴炳生喜笑颜开,吩咐“包打听”,“这是我朋友,不可动粗。” 曾宏达脸色铁青,一声不吭。 “曾先生,我找你们找的好苦,你们搬家搬到哪里?”吴炳生问。 “叛徒,无耻!”曾宏达朝他脸上啐一口唾沫。 吴炳生反手一个耳光打在曾宏达脸颊上,顿时肿起数道手印。 “不要一口一个叛徒,多难听。等你进了审讯室,面对大刑伺候不尿裤子,那才是条汉子。” 经过引渡交涉,曾宏达被带到公安局。刚迈入审讯室里,曾宏达就萎了,将自己知道的一切如竹筒倒豆子一般全交代了。 “他怎么交代的?”傅醒华问邢秘书。 “仅交代了麦其路麦其里(今乌鲁木齐中路179弄)34号的住址。”邢秘书回答。 “这就够了。”傅醒华一拍桌子,兴奋地站起来。 邢秘书说:“那我马上通知公安局,搜查这个地方。” “不要急,别打草惊蛇!”傅醒华伸手拦住,“公安局内部有共党的眼线,假使走漏消息,煮熟的鸭子都会飞了。” “那怎么办?”邢秘书困惑。 傅醒华突然想起什么,一脸痛不欲生,叹息道:“要是汪勇毅还活着多好!” 汪勇毅是傅醒华安插在上海特别市公安局的左膀右臂,他一死,真好比砍去了傅醒华的手脚,让他动弹不得。 “咱们不能眼瞅着放掉这么好的机会。”邢秘书小声提醒。 傅醒华神情落寞,好一阵才回过神说:“备车,我亲自去一趟公安局。” 在公安局,傅醒华找到特务股股长陈树功。 “傅老,什么风把您吹过来?”陈树功奇怪。 众所周知,中央党部的党务调查科与戴笠领导的复兴社特务处向来不睦,同行多冤家嘛。况且前不久,陈树功收买傅醒华贴身秘书,从汪勇毅手中虎口夺食,抢先抓捕共党沪西区区委书记朱秋白,押赴南京邀功请赏。这梁子尚未揭过去,傅醒华亲自来找他,葫芦里卖的什么药,让陈树功心神不宁。 “陈股长来沪就任,老朽一直忙,抽不出空来拜访,得罪得罪。”傅醒华客套地说。 陈树功忐忑,也客气的敷衍道:“傅老是前辈,做晚辈的我应该先来拜山头,可是公务缠身,一耽搁就耽搁到现在,抱歉抱歉!” “陈股长一到上海,就抓捕了共党区委书记,整出这么大动静,声名鹊起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