丁澄衷脸上青一块紫一块,神色十分不自在,可又不敢发声。 “汪勇毅案不复杂,凶手就是我的老对手,你们的老东家。不过光有红队是成不了事的,非有内奸暗中相助不可。” 此时,门口突然出现赵正轩的身影。邹士夔咬牙切齿紧盯着他,朝他使劲使眼色,恨不能用眼神杀死他。可赵正轩浑然不觉,径自闯进来,还挤到人群前面,生怕傅醒华看不到他似的。 傅醒华脸色一沉,手指指向赵正轩,大喝一声:“把他拿下!” 话音刚落,沈栋手持手枪,带着两个手下扑过来,把赵正轩绑起来。 “傅老,您这是唱哪出?”赵正轩大喊冤枉。 “你还有胆量回来,说明你是敢作敢当的汉子。”傅醒华说。 “我干什么啦?”赵正轩一脸懵懂,装的十分无辜。 傅醒华气笑了:“你敢说汪勇毅的死与你无关吗?” “我要是真干了,还敢来上班么?”赵正轩反问。 “这正是你狡诈之处!”傅醒华怒喝,“你不承认没关系,有的是让你认罪的手段。” 傅醒华命令沈栋把赵正轩带走。丁澄衷肃立一旁,冷汗涔涔,局促不安。 “老丁,你没啥要跟我坦白的吗?”傅醒华转向丁澄衷。 丁澄衷掏出手绢擦汗:“我眼瞎,没看出这家伙天生反骨,我失职!” “你俩平日好的跟一个人似的,穿一条裤子都嫌肥。你敢说没有参与其中吗?” 丁澄衷发急了,连连摇手否认:“傅老明察!您就是我再生父母,我怎敢背叛您!” “再高级的狗,咬了主人,就留不得!”傅醒华又招手,让沈栋抓丁澄衷。 沈栋迟疑,丁澄衷毕竟是有官职的人,他不敢造次。可傅醒华狠狠瞪他一眼,再一次下命令。沈栋只能硬着头皮指挥属下把丁澄衷拘起来。 客堂里一阵骚动。有人张大嘴巴,两腿打颤;还有人虚汗淋漓,上下牙齿打架。大伙儿交头接耳,议论纷纷。 “你们想造反吗?”傅醒华猛拍桌子,断然大喝,现场顿时安静得能听见一根针落在地上的声响,“你们已经背叛老东家,现在谁又想背叛党国,那么这就是下场,死路一条!党国决不待见反复无常的小人,希望大家引以为戒,不要等到屠刀架在脖子上,才知道后悔。” 赵正轩被捕之后,邹士夔匆匆告别傅醒华,赶往亚尔培路(今陕西南路)永安里,赵正轩住在那里。永安里地处法租界,邻近公共租界。与公共租界相比,法租界优雅,清净,没有太多市井喧闹。一路上高大的法国梧桐遮天蔽日,挡住夏天烈日。邹士夔路过梦幻一般的童话城堡马勒别墅,再往前就到目的地。 邹士夔敲门,很长时间门才打开,师母王吉芬姗姗来迟。她是一个三十来岁的女人,身材微胖,浑身散发出成熟女人的柔媚风韵。她瓜子脸,眉清目秀,目光锐利,颧骨高耸,嘴唇细薄,透着一股精明的神态。她伸出手,十指如葱,皮肤细嫩,一看就是养尊处优的富家小姐。 “你是?”她没见过邹士夔,所以没把客人让进门。 “我是赵老师学生,叫邹士夔。” “赵老师早就不当老师了,也不在家,这会儿应该在报社上班。” “我刚从报社过来。”邹士夔擦拭满头汗水,“有急事,我能进门说话么?” “瞧我,怠慢了客人,你请。”王吉芬抱歉地笑笑,侧身让邹士夔进门。 她把客人引入客堂,邹士夔注意到,师母步履蹒跚。 “请容我问一句,师母身体抱恙?”邹士夔关切地问。 王吉芬展开笑容,说:“谢你关心!我只是怀有身孕,行动不便而已。” 邹士夔恍然,怪不得应门迟缓。 此时,一张稚嫩的脸闪现在楼梯间,问:“妈妈,谁来我家?” “是爸爸的一个学生。”王吉芬慈爱地看着孩子,眼睛里柔情无限。 “爸爸回来了吗?”孩子又问,“他答应给我买糖人。” “爸爸上班,还没回来。你先回房睡觉,等爸爸回来,糖人就会插在你床头的饼干罐子上。” 邹士夔估摸,孩子大约三岁左右。一会儿,楼梯口的孩子不见了。 “一点没有礼貌,见客人也不叫人,都是被他爸宠坏的。”王吉芬笑吟吟地说。 邹士夔一时语塞,不知如何开头,原来想好的一番话无论如何说不出口。一个有孕在身的女人,带一个幼小的孩子,她们能经受得住晴天霹雳吗? 王吉芬看出眼前这个年轻人局促不安,笑着说:“快请坐,我给你倒茶。” 她给邹士夔让座。天热,她看邹士夔走得满头大汗,特意端来一杯凉茶,放在桌子上。邹士夔环顾四周,客堂里一水的红木家具,显出主人家境殷实。他貌似在看房子,其实心里琢磨怎么开这个口。 “这是我娘家的房产。”王吉芬得意地笑,“你老师当年来上海,就是一穷光蛋。” 邹士夔听赵老师说过,丈人家是上海经商的富裕人家,妻子是独生女儿,掌上明珠。当时赵正轩求学生活,一应开销俱是妻子家接济。 “老师好福气,师母贤惠,孩子聪明,一家人其乐融融,令人羡慕!”邹士夔嘴甜。俗话说,伸手不打笑脸人,嘴甜总不会错。他想先用甜话儿把师母稳住。 “过奖,你说的我不好意思。”王吉芬眼睛闪烁,脑子里咕溜溜转,猜此人什么来头,“你今天来,不会是来夸奖老师家的吧?” 邹士夔双眉紧锁,搜肠刮肚,终于憋出一句话:“赵老师让我来知会您一声,他要出远门一段时间,让你不用担心。” “他要出差?”王吉芬有点吃惊,“怎么没听他说起过。” “任务来的紧,走的匆忙。”邹士夔喉咙干涩,不知道如何将谎话编下去。 “他走了吗?我赶紧给他理些替换衣物,劳烦你带给他。” 邹士夔想坐牢是应该有替换衣物,于是点头答应。王吉芬急匆匆上楼,整理一包衣物,下楼交给邹士夔。邹士夔接过包袱,心想这么骗下去也不是个事儿,于是半遮半掩地说:“师母,有个情况我必须向你说实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