邹士夔一下子明白傅醒华叫他来的目的,心里反而不慌了。他身后挡着的不仅是心爱的姑娘剑瑛,还有党的核心组织尖锋与老开。于今之计,只有拼死抵赖不承认。 “傅伯伯,您忘啦,是您让我钻入共党内部的。”邹士夔辩解。 “别跟我打马虎眼,我年纪大但没糊涂。”傅醒华不以为然,“我是这么要求过你,可当时你还没加入共党。这不假吧?” “我当时吹牛来着。您想,沈栋是共党,姚长庚是共党,我跟共党分子混,不得跟他俩套磁拉关系吗?”邹士夔拼命想辙解脱自己,“再说,姚长庚已经答应介绍我加入共党,差几天的事儿,不算撒谎。” “那你现在是不是共党分子?”傅醒华凌厉的眼神刺过来。 邹士夔琢磨,到底回答是,还是回答不是。 “是!”他艰难地说出口,傅醒华面色瞬间变得极为难看,脸颊上肌肉抽搐。 没等傅醒华发话,邹士夔继续说:“傅伯伯,我都是听您吩咐。要不然,我一个堂堂正正的国民党党员,怎么会再加入匪党?您可不能不认账!” “没想到你也是国民党特务!”沈栋恨恨地说,牙齿咬得嘎嘎响。 “那么,小沈,你还确定邹士夔是真正的共党分子?”傅醒华问沈栋。 “我确定!”沈栋坚定地回答。 “嘿,沈栋,你可真是小人一个!我没得罪过你吧?想当初火烧日本人电影院,是我替你扛下罪状,挨了枪子,你忘恩负义。”邹士夔装作激恼的样子。 “我是完蛋了,你也别想好好活!狗特务,我算被你们害惨了。”沈栋狠狠瞪着邹士夔。 “敢情你是临死拉一个垫背,血口喷人呐。”邹士夔骂道。 傅醒华板起脸,问:“小沈,我跟邹士夔关系不一般,打小我看着他长大,说话小心一点。现在给你个改正的机会,问你最后一遍,他到底是不是真正的共党分子?” “没错,错不了!”沈栋拳头捏的咯咯响。 “证据呢?” “我说他是他就是!”沈栋毫不含糊地回答。 “你说啥就是啥,金口玉言呐?”邹士夔心里有底了,沈栋手中没真凭实据,“沈栋,咱俩的交情今天算是割席绝交了。以后桥归桥路归路,小心别落在我手里。” “小沈,今天你怕是累了,回去好好休息。”为免两人斗起来,傅醒华出来把话岔开,“我已经向南京给你邀功,相信不日奖金与官帽就会落在你头上。” 望着沈栋离去之后,邹士夔向傅醒华喊冤:“我跟他无冤无仇,疯狗似地咬我,为啥?” “被我们逮住,心里怨恨呗。”傅醒华呵呵一笑。 “抓他的人不是我,怎么冲我发火?这么大恨,留着以后也是祸害。” “你以为当叛徒心里好受么?复杂着呢!” 邹士夔委屈地说:“傅伯伯,您还是不相信我,敲打我呢。” “我不信你难道信叛徒?”傅醒华安慰道,“我让你来,就是让你看看这些人是啥德性,以后防着点!” 邹士夔知道,傅醒华不会相信任何人,这么说也是为自己找个圆场。 “您真打算给他请功?” “当然,你不扔下根骨头,狗会乖乖跟着你么。”傅醒华见邹士夔面色不悦,说:“你放心,他可比不了你,在我心目中,你才是我的嫡系,我心里明镜似的。” 日本的古都京都完整保留了当年的盛世繁华,是到日本来旅游的外国人最青睐的胜地,在巍峨的宫殿与古塔当中,他们能窥探到东方异域的大和魂。河野特意将理查德约出熟人圈子所在的关东地区,让他来到陌生的关西,为的就是能当面谈事,而不必顾虑隔墙有耳。 河野与理查德伫立在人迹稀少的平安神宫白虎池旁,映入眼帘的是艳丽的花菖蒲,花姿婀娜,随风点头。远处,片片荷叶躺在波澜不惊的水面上,叶间露出饱满的花苞,眼瞅着就到盛放的季节。岸上树林中,间或有几声蝉鸣,衬托得池水更幽静了。 “川上失踪了。”河野神情严肃地小声说。 “谁?”理查德追问。他并不清楚河野手里有多少帮他干活的人。 “你没见过他。就是我派他打入右翼分子当中,参与神兵队阴谋的人。”河野补充,“上回提交给你的日军内部组织机构图与派系斗争情况,都是他提供的。” “你怎么确定他失踪了?” 河野脸色铁青,嘴唇因紧张咬出几个牙痕:“那天下午约好在上野明月庄碰头,他没来,此后音讯全无,太不正常。如果他真的被捕,可能会供出我与宫本。” “你俩先躲一躲。”理查德有点着急,“到中国去。” “可是不凑巧,报社要将我调到东京总部。” “安全最重要,别犹豫,赶紧走。”理查德催促。 “这是一个绝好机会。总部有一个东亚问题研究会,主要研究中国事务。”河野慢慢道来,“因为我在中国待过,所以研究会给我留了个位置。” “一个报社内部的非官方组织,有那么重要吗?”理查德质疑。 “你有所不知。这个研究会虽是一个非官方组织,可参加的人大有来头。”河野解释,“除了报社记者,不少政坛重量级人物都参与其中,可以说是沟通媒体与政界的桥梁。” “中国问题与我们小组的使命关系不大。”理查德嗫嚅。 “我不这样认为。军部如果要开战,要么北上对付苏联,要么吞并中国,除此之外别无他途。所以,研究中国问题必然关联到日本的对苏政策,两者密不可分。” 理查德似乎被说动,犹豫不决是不是该劝河野离开。 “不管川上如何,你已决心接受这个职位,是么?” 河野点头:“这样的机会千载难逢。哪怕是赴汤蹈火,我也在所不惜。只希望川上能顶住。” 从日本门司港开往中国大连的轮船要在海上漂两三天。上了船,川上的手铐总算被摘下来,半个月来第一次让他洗个澡,甚至还允许他喝点米酒佐餐。旅途虽然漫长而枯燥,但还不算太难受。他没被提审,押送的人似乎没人清楚他究竟犯了什么罪,而东京警方对一个参加过“神兵队”事件的人,怎么也不相信他会是共党分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