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打的就是同朝为官的你。”丁树中更横,“打狗给主子看,不服向你主子哭吧。” 黄埔军校等级森严,在国民党军队中论资排辈风气很盛,高一年级对后辈颐指气使,而低年级学生对老大哥只能唯唯诺诺。是黄埔六期马科,资历太浅,蹿升太快,丁树中很是不服气。 “你以后别落老子手里。”陈树功浑身被绑得像只粽子,动弹不了,只能过个嘴瘾。 丁树中认为陈树功是的得力干将,他不会无缘无故来到中央军校,所以继续逼问:“你来干啥?” “老子也是黄埔的人,回母校看看,不行啊?” 陈树功不愿说出实情,第二处发现的敌情,他不能拱手让给别人建功立业,就好比是自己做了一锅饭,一口没尝,结果来个大胃王,横插一杠子全夺去便宜了别人。他心不甘啊! “陈树功,这首都是谷司令的天下,卫戍城防、宪兵,都是一家人,你们第二处乖乖躲一边去,别来抢食。说,发现什么啦?” “真没啥,我就是回趟母校,会会旧友。” “不老实,掌嘴!”丁树中下命令,手下士兵扑到陈树功面前,扬手左右开弓,噼噼啪啪一顿猛扇。陈树功怒目圆睁,这打嘴巴不是很痛,但是侮辱人,他哪儿受过这气。 “自己人整治自己人,老子要上军事委员会评理!” 丁树中噗呲笑了:“今天别说打你,就是把你毙了,你也是活该!” “为啥?”陈树功不解。 “因为你去了中央军校。” 陈树功更不解:“中央军校过去我常去,咋这一回就不能去?” “为啥,我不告诉你。先把你知道的说了,我才告诉你为啥。”丁树中狡猾。 丁树中摆明了是要套他的实情,可陈树功又不能说,不愿说。 “真是会朋友去了。” “把人带进来。”丁树中吩咐下属。 不一会儿,中央军校政训处黄干事被带进来,他哭丧着脸说:“陈树功,我算给你害死了。” “他来找你说啥?”丁树中严厉地问。 黄干事手指陈树功,回答:“他来打探,总理纪念周为啥整这么大动静。” “你告诉他了?” “我想他不是外人,就告诉他说副总司令、何应钦总长、等长官要来参加纪念周。” “军事绝密,你一漏嘴全交代出去,党国还有秘密吗?”丁树中拍桌子斥责,“要是日本人来捣乱,咱们军事首脑就被一锅端了,后果不堪设想。” 挥走黄干事之后,丁树中又问陈树功:“我知道你属狗的,鼻子特别灵,嗅到什么了?” “一个乱七八糟的大工地,我能嗅到啥!”陈树功坚决否认。 丁树中仍然不信:“你是无利不起早的货儿,不见兔子不撒鹰的主儿,要不是有点啥情况,你会巴巴地赶到中央军校?” “老子到中央军校转一圈,犯了哪条王法?” “陈树功,你摊上大事啦!”丁树中数落道,“你在军校里东张西望,探头探脑,胡乱打听,就凭这能把你当刺客抓了。” 陈树功也不是笨蛋,一来一往当中,他算是咂摸出味儿来,嚷道:“这么说,还有更大的头儿要来?” “胡说啥!”丁树中断喝一声,见两人旗鼓相当,诈不出啥,反而有被诈的危险,只能先冷却一会儿,“你再好好想想,赶紧麻溜地交代,时间不等人,我的耐心也有耗完的时候。” 在上海南市蓬莱路,一大早,赵正轩夹着公事包,低头走进尚文国民学校旁的一粟街。他穿一件灰色中山装,邹巴巴的,衣领与袖口磨出白花。走路垂头丧气,一副人穷志短的模样。这一带是老城厢的居民区,市声嘈杂,弄堂口山东大汉的大饼铺子早早开张,炸油条的喷香气息弥漫整个街市。可在铺子旁,苏北大姐(即女佣)正卖力地涮马桶,水花四溅,过早的人纷纷躲避。白相人哼着平戏,慢慢走着上茶楼,而上班的小职员行色匆匆,埋头走路。就在这普通得不能再普通的闹市中,藏着国民政府军事委员会调查统计局第一处(即中统前身)上海区总部。那是弄堂里一座不起眼的老石库门房子,带东西厢房,原是大户人家宅院,可年久失修,房子现在显得破落。门口清汤寡水,没挂任何招牌,周围邻居只以为是寻常住户。 推门进去之后,迎面遇上会计小刘出门办事。赵正轩闪在一旁,谦卑地弯腰打招呼:“刘同志,出门呀。” 小刘斜他一眼,满脸鄙夷,一声不吭,从他身边溜过去。 走几步穿过天井,进入底楼客堂,里面三个同事正在寒暄。其中一人抬头猛然看见他,面露猥琐的笑容。赵正轩连忙弯腰点头打招呼:“早,大家都早!” 没人搭理他,他窘迫地尬笑,识相地赶紧离开,走入扶梯间,准备上楼。身后传来大家窃窃耻笑声:“就是他?” “就是他,千年绿毛乌龟!” 胸中一阵苦楚,赵正轩加快脚步,不曾想在二楼扶梯口,正撞上区长秘书小廖。小廖一脸嫌弃,骂道:“走路不长眼?” 赵正轩忙不迭打招呼,低三下四的模样。给小廖让路之后,他继续往三层阁楼爬,那里是行动股的办公室。出狱之后,傅醒华将他安置在行动股当个最底层的行动员。由于他身上共党嫌疑未除,重大行动都轮不到他,只剩下些跑腿打杂的活儿,随时听招呼。 刚进办公室门,一溜同事急吼吼冲出来,像是有紧急行动。为首的不耐烦伸手推开他,把他撞墙上,像没他这个人似的下楼而去。 “对不住,对不住!”赵正轩连连鞠躬道歉,可大伙儿头也不回地走了。他尴尬地站着,真是热脸捂上冷屁股。 看见他来,股长眉头紧皱,想看一个累赘一般。 “股长,有行动?”赵正轩低头哈腰巴结道,想表现得积极一点。 股长正在忙,不耐烦地挥手:“没你啥事,别瞎打听。” “大伙儿都在忙,我不能闲着,有啥任务尽管吩咐。” “对你,没任务,继续留守,盯着电话。”说完,股长急匆匆跑下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