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俩在礼堂门口碰到巡捕，他们还没有离去，正聚在一起商量。 　　 “眼看他俩跑进这里，怎么就不见啦？”包打听一把逮住严启生，问：“你倒是说说，怎么回事？” 　　 “我哪知道！”严启生一脸无辜地说。 　　 “小瘪三，要是让我查出来是你把他们放跑了，有好果子给你吃，包庇杀人犯可是重罪！”包打听威胁道。 　　 “我胆小，你别吓我！这楼上不是还没查么。” 　　 “楼上是陈英士纪念堂？” 　　 严启生点头。包打听踌躇，他知道陈英士的分量，此公是辛亥革命元老，当今权倾一时的“二陈”陈果夫、陈立夫的父亲。如果把纪念堂打烂了，国民政府饶不了他。 　　 “楼上有人吗？”包打听问。 　　 “当然没人，现在是晚上，纪念堂关门。” 　　 莫里斯却一挥手，让大伙儿一起上楼搜查，众巡捕只能硬着头皮踏上楼梯。 　　 “你带我们上去。”包打听一把拽住严启生。 　　 严启生装作害怕的样子，身子往后缩。 　　 “我可怕挨枪子！俗话说穷寇莫追，抓共党是你们的事，我一个平头百姓掺和什么？” 　　 一句话把包打听唬住了。他低声对严启生说：“照过去，共产党犯案，咱们一般都躲远远的。今儿个西洋警探是个雏儿，不懂规矩，仗着当过兵打过仗，愣是要往前冲，我也没办法。” 　　 “这些规矩只能你去教他，我可帮不了你，横竖我不上去。”严启生拔腿就跑。 　　 包打听没办法，只能跨上几步，赶到莫里斯跟前，说：“莫里斯先生，我们没必要非得上去搜查。” 　　 跟在身后的一众巡捕暗中给包打听竖大拇指。 　　 莫里斯一愣，说：“罪犯就在上面，我们一定要上去抓住他们！” 　　 “这些共党可不比一般罪犯，不少是当过兵扛过枪的，心狠手辣，真杀人。咱们没必要跟他们结梁子。” 　　 “那又怎样？你们害怕了？”莫里斯是外国脾气，直愣愣不拐弯。 　　 “我们这帮弟兄，脱下制服就是平头百姓，没法跟当兵的对抗。所以，按照过去的规矩，我们摆个抓人的样子，虚张声势一下就完事了。这样对市民有交代，自己性命也保住了。” 　　 “中国人就是会糊弄事儿，难道不怕上峰责罚吗？”莫里斯质问。 　　 “上峰其实是默许的，咱们毕竟只是巡捕。您想立功尽管上，我不拦着，可别拉着大伙儿陪你一块儿死。” 　　 莫里斯看向身后的属下：“你们真不上？” 　　 一众巡捕点头如捣蒜。莫里斯气极，索性破罐子破摔，一跺脚，转身冲下楼跑出湖社门外，包打听与其他巡捕呼啦啦全跟着一溜烟走了。 　　 巡捕走远之后，严经理夸奖道：“小赤佬，演技不错，演个番兵乙屈才啦。” 　　 “我的心都跳到嗓子眼了。”严启生不停地揉胸口，等稍微平静之后，他好奇地问：“龚队长他们是什么人？” 　　 “不该问的别问！”严经理一白眼，径自走向化妆间，他要去把龚队长放走。 　　 被巡捕一折腾，今天演出结束得晚。严启生买好宵夜，送到后台化妆间。剑瑛正在拾捯头发，摘下闪闪发光的珠花与钗子，问坐在一旁通过镜子看她的严启生：“今天巡捕为啥闯进来搜查？” 　　 化妆间人声鼎沸，疲劳的演出结束，大家都很放松，一边手里忙卸妆，一边毫不遮掩地大声聊天，开心地笑，或抱怨。严启生环顾四周，没人注意他们。他凑近剑瑛，附在她耳朵上悄悄说：“戏演到一半，门外突然闯进两个人。” 　　 “谁呀？”剑瑛好奇地问。 　　 “我不知道，但是严经理认识他们，叫为首的人老龚。” 　　 “龚队长！”剑瑛睁大眼睛，半天合不拢嘴。 　　 “你也认识？” 　　 “这可是上海滩大名鼎鼎的这个！”应瑛伸出大拇指，“尖锋的领头大哥、锄奸队队长。” 　　 “尖锋是啥？”严启生问。 　　 “真笨，连这都不知道！不过也难怪，你来的时间不长，许多事情你不知道。” 　　 “那你教教我呗。” 　　 “这是机密。”剑瑛凑近严启生耳畔轻声说，“我不能告诉你。” 　　 “卖关子，真不够意思。”严启生低声嘀咕，“高鼻子警探说他们杀了人！” 　　 “这就对了。他们个个都是绝世高手，飞檐走壁、百步穿杨，对他们是平常的事儿。如果哪一天，你出卖我们，他们就会神不知鬼不觉地过来，咔嚓！”剑瑛伸手比作一把刀，朝严启生脖子上一抹。 　　 “我不会出卖你！” 　　 “谅你没这个胆！”剑瑛笑得花枝乱颤。然后她出神地呆望着镜子里的自己，叹一口气说：“要是能够认识龚队长就好了，我把我哥的事跟他们一说，一准会把叛徒找出来替我报仇。” 　　 凭剑瑛说的话，和今天晚上的所见所闻，严启生对“尖锋”已经猜得八九不离十。 　　 “我要加入尖锋！”严启生认真地说。 　　 “你为什么要加入？” 　　 “为冯大哥，为我自己，还有许多被国民党杀害的革命者报仇！” 　　 瞧严启生一脸严肃的样子，剑瑛扑哧一声笑了：“你不是我们党的人，不可能让你加入。再说，瞧你细胳膊细腿的样子，哪是块打打杀杀的料，别做梦啦。” 　　 “明天开始，我就练。道具房里有练功的石锁杠铃，老没人用，正好让我练。谁生来身强力壮，都是锻炼的，不信我练不成。” 　　 这时，区祖望抱着一篮子鲜花走进来，问：“练什么哪？” 　　 “练武，严启生说他想加入尖锋。”剑瑛嘲笑道。 　　 “别乱说，什么尖不锋的，我看你俩是发疯。”区祖望正色道。 　　 他将花篮送到剑瑛手上，说：“又是范小开送的。” 　　 剑瑛嫌弃地把花篮扔在化妆桌旁，说：“这个人死皮赖脸，老是阴魂不散，真烦！” 　　 “他要硬闯化妆间，被我拦住。我说给他转交，可他还不死心，说不定现在正在礼堂门外等着，赶也赶不走。” 　　 “我送你回家吧。”严启生插话，“免得范小开骚扰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