岩井突然想起啥,开始摸索自己口袋:“这一回我追加投资!趁现在还醒着,我马上给你写支票。” 岩井从口袋里掏出支票簿,用笔刷刷写下一串数字。邹士夔伸头一看,乖乖,惊的吐出舌头。 “这么多,我感觉肩上的责任好似泰山压顶。”他伸手去接岩井递过来的支票,那上面足足是五十万日元。 “这算啥,我一枝笔可以批出上百万来。”岩井拿着支票到邹士夔鼻子底下兜一圈,又收回来,说:“这一回可不能五五分账,怎么着也要二八分,你二我八,行不行?” 邹士夔见钱马上到手,忙不迭点头:“那是当然,您吃肉,我喝点剩汤就撑死了。” 岩井终于脱手,邹士夔把支票妥帖地藏好。 “邹生,咱们换个地方再喝,今天不醉不归。”岩井提议,看得出他正兴致勃勃。 岩井想站起来,却酒精上头,一个趔趄,坐倒在榻榻米上。 邹士夔见他有点迷糊,劝道:“岩井先生,您醉了。” “不碍事。”岩井挥手否认,“这才刚喝出一点味儿来。” “我口袋里装着支票,不方便,万一弄丢,我怎么向您交代。”毕竟巨款在身,邹士夔担心。 “在虹口,我岩井英一签的支票,没人敢动。丢了,也有人乖乖地给我送回来。”岩井终于站起,来拉邹士夔。邹士夔连忙扶住他,防止他再次跌倒。 “我晚上回去还要听伦敦与纽约的外汇行情。”邹士夔刚才喝了不少,想找借口回家睡觉。 “八格,你不愿跟我做朋友吗?”岩井骤然暴怒。 “您是我大恩人,我巴结您还来不及。” “那就跟我走。在日本,喝酒不换地方,那是陌生人。换两个地方,是熟人。换三个四个地方,才是真朋友!”岩井大着舌头说。 看来,岩井见钱眼开,完全放下了戒备,急于同邹士夔拉近关系。这正是梦寐以求的机会! 邹士夔在东亚同文书院与日本学生相处时间不短,熟悉他们的生活习性。可毕竟是规矩森严的学校,没机会接触日本人的另一个面,所以不了解他们的朋友应酬之道。他怕刚刚拉近的关系因此而疏远,不好拒绝,只能扶住岩井的身子,两人走出鹤田。 别看岩井酒精上头,走路两支脚杆拌蒜,可风化街他熟门熟路,走出三十米,就拐进林雄吉开的Yoshiwararose(吉原玫瑰)。 邹士夔心里咯噔一下,可已经来不及,他被岩井拽进门。 听到岩井光顾,林雄吉急忙从楼上小跑下来,脸上堆满谄媚的笑。 “拿酒来,林生。”一进门,岩井大声嚷嚷。 林雄吉把人带到二楼一个雅间,妈妈桑跪行进来,奉上酒菜。 “岩井先生,您有段时间没光顾本店。”林雄吉捏着嗓子尖声尖气地说,大拇指夹在食指和中指间做个下流的日本手势,“我店里来了一批新货,都是来自高知县的嫩雏。请您掌眼。” “给这位小伙子安排店里最好的姑娘,我要犒劳他,让他领略日本的迷人风情。”岩井露骨地说。 “听您的。一定让他拜倒在风骚娘儿们的石榴裙下。”林雄吉说完出门安排。 “岩井先生,这让我很为难。”邹士夔心惊胆战,没想到岩井换个地方喝酒,竟然是直奔下流而去。 “中国人,伪君子。”岩井不等劝酒,已经举杯灌下,“邹生,入乡随俗。这里就是日本,比日本还日本。” 他奸笑着,看到邹士夔窘迫的样子开心极了。 邹士夔眉头微皱,苦思脱身之计。眼下的情景,只有先把岩井灌醉,让他不省人事,自己方能脱身。想罢,邹士夔举起酒杯,对岩井说:“先生,我敬你一杯,感谢您看得起我,提携重用我。” 岩井不客气,一饮而尽。 “我来自关西爱知县,祖上历来是商人,关西商人最是势利,如果你没有价值,我不会理你。跟我交朋友,你得时时刻刻体现你的价值。” “中国人重义轻利,知遇之恩,我定当涌泉相报。”邹士夔违心地说。 此时纸门拉开,两个浓妆艳抹的花魁跪在门口伏身鞠躬,然后一路小跪着进屋,分头坐到客人身边。 抬眼看,这两个姑娘穿一身华丽的艺伎和服,梳天神髻,浓厚的脂粉、画眉与唇红遮盖住真实的颜容,看上去千篇一律,像戏台上毫无血色的木头面具。随着她们款款步入,一阵香氛扑面而来。邹士夔几乎呛到,不由一躲,惹得姑娘们掩嘴轻笑。 “这是我朋友,你今天得把他招待好。”岩井对邹士夔身边的姑娘挤眉弄眼。 “松子明白。” 原来这姑娘叫松子。她温顺得像一只小猫,对岩井俯首帖耳,端起酒盅递给邹士夔。邹士夔伸手想接,被松子姑娘按下。于是,她将酒盅擎到邹士夔嘴边,喂他喝酒。 邹士夔像被火燎了一般跳开,频频摇手:“这不行,不行,让我自己来吧。” 岩井看邹士夔反应,逗得哈哈大笑,对松子说:“他还是个雏儿,交给你了。” 然后抱住自己身边的姑娘,手不老实地上下摸索,像是给邹士夔做示范。 松子姑娘善解人意,知道邹士夔拘谨,也不勉强,将酒盅放到他手里。面对如此情景,邹士夔不能不喝。 在岩井频频劝酒下,邹士夔脑袋开始重了。清酒虽然度数不高,可喝多了跟黄酒一样,容易上头。不久,他就迷糊了,用手支着沉甸甸的脑袋,摇手拒绝。 “对不起,岩井先生,不能再喝啦。” 岩井亲自斟酒,说:“邹生,我亲自倒酒,你不会不给我面子吧?” 又是几杯下肚,邹士夔浑身瘫软,眼皮耷拉下来,一言不发。过去,父亲在世的时候,也曾灌过他酒,测试他的酒量与酒德。他酒量不算大,但酒德不错,不是武疯子,也不会喋喋不休地唠叨,只是一言不发,昏昏沉沉睡过去。这对一个地下情报工作者来说,是难得的好品质。多少间谍没有倒在敌人的试探下,也没有倒在女人的石榴裙下,最后却被酒出卖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