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恒刚站了一天柜台,两脚酸软,心里感叹这活儿真不是人干的。伸长脖子溜溜等一天,愣是没啥动静,他脸上露出焦虑的神色,目露凶光。屋子里的属下都知道上司的德性,纷纷避开他,能躲多远就躲多远,生怕一不留神成了他的出气筒。 司徒慧端坐在德明饭店的大餐厅里,靠窗的位子能将对面整条街一览无余。他吃完一份牛排,把钱压在餐盘下,起身出门。肚子里有打底的,他不慌了,再晚都可以陪着等,今天必须见到上海来客。他跨过马路,一愣,在太平洋饭店门口,那个半大孩子仍然在兜售香烟,而一对母女缝穷(靠给人缝缝补补赚一些小钱的人)也没挪窝过。司徒慧觉得不对劲,越看越不对劲,太平洋饭店的大门透着诡异!他得再等一等,看一看。 一辆黄包车停在门口,一个人急匆匆撞进门,一屋子懒洋洋东倒西歪的属下突然站直了,鬼附身一般演起戏来。刘恒刚抬头盯着这个不速之客,只见他环顾一圈,拎着柳条箱,找个靠角落的椅子坐下。 刘恒刚笑了一天,脸上的肌肉僵了,可不得不又打起精神,绽开笑脸,朝那个不速之客点头致意。 “老板,您住店还是等人?” “等人。”含混不清的回答。 “那您随意。”刘恒刚吩咐茶房泡茶,“来壶茶给您润润嗓子。” 门口又出现一个人,那是从码头一直跟踪到此的特务。刘恒刚眼睛一亮,急忙迎上去。小特务手一指坐在椅子上的人,大喊一声:“就是他!” 话音刚落,周围假扮旅客与茶房的特务一起扑上去,把目标压在身下,动弹不得。 “关门!”刘恒刚一声令下,饭店大门被关上,特务们开始行动,不仅把大堂里的旅客拘起来,而且把登记入住的客人也一个不漏地控制住。 虞志雄兴匆匆奔进来,没想一头撞入陷阱。刘恒刚把他从地上提溜起来,立刻换上一副凶神恶煞的面孔,厉声问:“跟你接头的人是谁?” 虞志雄心里骂娘,今天真是走背字儿。可脸上装作无辜,傻傻地问:“啥?” 刘恒刚劈手一记耳光砸在他脸上:“别跟我装蒜。你来找谁?” 特务们把抓住的人全部拘押在大厅里,命令他们一个个蹲下,手抱着脑袋。客人们衣衫不整,狼狈不堪,又满脸委屈。 刘恒刚拉住虞志雄一个个认,拳打脚踢问:“你等的人是谁?赶紧指出来。” 虞志雄装作吓傻了,缩头缩脑,一声不吭。 刘恒刚蓦然想起一个人,让特务赶紧开门,冲到门外,正好遇上从码头赶过来的马队长。他检查完上海来的所有人,没有发现关维祐,正丧气呢,突然发现有一个特务跟踪客人,一去不复返。他断定有上海来客去太平洋饭店,赶紧收队,带着人马直奔过来。刘恒刚顾不上招呼马队长,转头东张西望,门外除了自己属下,没其他人。 “有没有一个军官模样的人来过?”他问烟贩。 “有,他在门外站了好一会儿,刚走!”烟贩与“母女”俩回答。 刘恒刚恨得直跺脚,他敢确定,那个军官就是来接头的人! “怎么不拦住他?”他扬手要揍烟贩。 “两杠三星,没凭没据,我哪敢呀!”烟贩缩头躲。 刘恒刚罢手,心里有谱了。两杠三星戴眼镜,这样的高级军官在武汉掰指头都能数出来。只要把刚抓获的人审出来,拿着真凭实据到武汉行营去找人,十拿九稳,他跑不了。 司徒慧飞一般跑回家,惊魂未定。妻子李春萍见状忙问:“没见到人?” 司徒慧嗓音颤抖,回答:“那里有埋伏,幸好我没进去。” “上海来客知道接头的人是你吗?”李春萍最关系丈夫的安危。 “临时换的人,应该不知道我真实身份。” 李春萍手抚胸口,说:“幸好临时换人。” 她把柳条箱接过去,刚想放到大衣橱里,被丈夫叫住。 “箱子目标太大,不能再带出去。这两天你受累,拣重要的密写抄在一本台历上吧,然后把原始情报全部销毁。” 李春萍点头,问:“还要再送?” “当然!这么重要的情报前线十分需要,明天我就给上海方面去电报,让他们再派人过来。”司徒慧说,“我在想,你跟娃是不是应该离开武汉躲一躲。” “既然查不到你头上,怕啥?这时候一动不如一静,多动反倒容易暴露。” “话是这么说,可连续两次没接上头,总让人不放心,得让上海方面知道这个情况。”司徒慧说,“明天我会向上级提议,如果第三次接头仍然不成功,建议允许咱们暂时撤离。” 在太平洋饭店,刘恒刚一挥手,属下把抓获的所有人全都带走,开始一个一个过堂。 审讯室灯火通明,房间墙角点燃一只火炉,烙铁烧的通红,蒸腾出的热气把屋子暖成了夏天。墙边架子上挂满各色刑具,地上黏糊糊,湿哒哒,摆一桶凉水,犯人被打晕了,浇一瓢水可以让他尽快苏醒。刽子手凶神恶煞一般,手执皮鞭,像饿急红眼的狼,跃跃欲试想扑上来把猎物撕个粉碎。虞志雄双手反绑,被架在十字架上。满屋瘆人的刑具,让他浑身起鸡皮疙瘩。他脑袋还是晕的,想不明白为啥一下船就被盯上,到底哪个环节出纰漏? 刘恒刚杀气腾腾闯进门,往椅子上一坐,双腿翘到桌子面上,啥话不说先冲下属一挥手。看见上司下令,刽子手们如出笼的饿狼,扑向虞志雄,挥起皮鞭狠狠抽过去。惨叫声与皮鞭的临空呼啸织成一片,令人胆寒。打了约莫有半小时,刽子手才停住手。此时,虞志雄早已成一个血人,脸上胸膛上一道道伤痕,皮肤裂开,拱起小嘴,汩汩往外冒血。 “我这一顿杀威棒,滋味如何?”刘恒刚得意洋洋站起来,走到虞志雄面前,“凡到这里的,先吃我一顿杀威棒,再问话,态度会配合很多。” 虞志雄一声不吭。他身上除了一串用作接头记号的玉观音手串,没有任何值得怀疑的物件。既然搞不清楚对方为啥抓自己,最好的应对就是沉默,看对方如何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