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手心里攥出汗水,忍不住把手指头搁到嘴边,咬起指甲来。无锡是大站,上下客多,正值中午,停车时间相对长一些,方便车加水人吃饭。 邹士夔努力使自己冷静下来,细细地捋一遍眼前情况,总觉得这一回哪儿不对劲。区祖望已经上车,说明红队的行动人员部署到位。尽管押送车厢故意门洞大开,可里面什么情况,没有打探清楚红队就敢贸然行动?按他对红队的了解,行动之前必有一个人先行探路,而此人现在还没出现。这是自己唯一的机会,那么这个人啥时候才出现呢? “扎肉、荷叶叫花鸡!” 邹士夔听这叫卖声似曾相识,对沈栋说:“我买吃的总可以吧。” 沈栋仍然圆瞪眼睛,说:“只能在车窗买,不许下车。” “行,我就在车窗买,不下车。” 邹士夔应着声,把身子探出车窗,追着叫卖声看过去。天无绝人之路,那叫卖的女声果然认识,是常年给红队当探子的殷小妹。邹士夔喜出望外,每有重大行动,殷小妹总是先行出现,打探现场情况,这一回也不例外。看到她,邹士夔心中有了主意。 “哎,卖叫花鸡的。”邹士夔高声叫住她。 殷小妹看是邹士夔,心中雀跃,立刻满脸笑容跑过来。 邹士夔示意她别相认,身后有人盯着呢。 “鸡怎么样?”他故意问。 “鲜、香,味儿绝了!”殷小妹从笸箩里拿出一只叫花鸡,荷叶包着,递给邹士夔。 “太小了,看着像老鸹,不会是用老鸹冒充的吧?”邹士夔嫌弃。 “嘿,你个老刁,咱本分人,不干缺德事。”殷小妹装作生气。 “换个大的。” 殷小妹从笸箩里挑一个大点的,递给邹士夔。而他收下货,却不着急掏钱,只是努嘴示意她上车厢里来。 殷小妹会意,见邹士夔缩回身子,跳起来没够到人,骂道:“混蛋,没付钱呢。想吃霸王餐,没门!” 说着,立刻往车门处跑。 邹士夔把叫花鸡放在桌子上,打开荷叶包,一阵鲜香立刻荡满整个车厢,引得大伙儿嗅鼻子。他撕下一条鸡腿,在沈栋鼻子底下兜一圈,却不给他吃,反而递给假“龚队长”。 “龚队长”隔着头套闻到香味,食指大动,脑袋随着鸡腿走:“好香,给我尝一口。” 他不管沈栋是不是同意,举手褪下头套,张嘴一口咬在鸡腿上。 “香!邹长官,您待我老好。”他咂吧着嘴,吃得津津有味。 “怎么能把头套摘了呢?”沈栋觉得不妥,“万一让红队看见,不就露馅了么!” “不摘头套怎么吃?”邹士夔替“龚队长”辩解。 沈栋翻一个白眼:“就知道吃,咱肩上还担着任务呢!” “沈长官,你们都在吃,我咋就不能吃了?”假“龚队长”不服气,“人是铁饭是钢,一顿不吃饿得慌。” “龚队长”坐在靠走廊一侧,车外的人看不见。沈栋想想也就算了,不再说啥。 押送车厢的车门紧闭,殷小妹绕到前一节车厢方才上车。见她上车,小烟贩等一众小贩纷纷登车,开始在车厢里兜售。她穿过前一节车厢,直扑押送车厢,门口两站岗的军警一愣神,竟没拦住她。 沈栋与全车厢的军警蓦然看见一个小姑娘闯进押送车厢,一时竟没反应过来。有人以为红队打上门,惊得把到嘴的粽子掉地上。等大伙儿回过神,连忙拦住她。面对数十支黑洞洞的枪口,殷小妹不慌不忙,手指邹士夔说:“那位老总吃鸡没给钱,我是来要钱的!” “你堂堂一个长官,吃饭不付钱,缺这几个子儿么?”沈栋嘲笑道,突然他笑容凝固了,惊醒过来,连忙抢过头套,一把罩在“龚队长”头上,把鸡腿打飞了。邹士夔眼明手快,立刻一把摘掉头套顺手扔了,满不在乎地说:“一个小姑娘,又不是红队,至于这样胆小吗?” “你——!”沈栋手指邹士夔,急忙低头找头套。 全车厢都是黑皮的军警,只有三个人穿便衣,殷小妹进门的时候就留意到了。邹士夔此刻摘掉头套,让她彻底看清“龚队长”的真面目。 原来是假的!震惊之余,殷小妹装作害怕的样子,返身往回跑。而此时,小烟贩等其他小贩不明真相,纷纷涌进押送车厢,看见一车厢长枪短炮指向自己,也吓得回头就跑。 沈栋捡起头套,飞快罩上。他总觉得哪里不对劲,刚想说话,却见邹士夔追着烟贩跑出去。他不假思索,立刻扑上去抱住邹士夔。 “你别想走!” “我只想买盒烟,你大惊小怪至于吗?”邹士夔停住脚步。他已成功吸引沈栋注意力,掩护殷小妹撤离。 控制住邹士夔,沈栋这才咂摸过味儿,连忙吩咐属下去找小姑娘,可哪儿还有影子? “好手段!”沈栋恨恨地说,“你跟那姑娘是一伙儿的。” “饭好乱吃,话不能乱说。”邹士夔正色道,“我根本不认识她,怎么就跟她成一伙儿了?” “你给她递消息,让她看到不该看到的东西,然后她跑出去给红队通风报信。” “天地良心,这完全是巧合,全程我在你监视下,怎么给她递消息?”邹士夔辩解,“再说,人家一个半大的小姑娘,在你嘴里怎么就成红队的人?你可真能信口雌黄。” 沈栋扼腕顿足,叹道:“这下布好的陷阱全白废,红队再也不会上钩。” 他怒从胆边生,拔出手枪顶住邹士夔太阳穴,恨恨地叫道:“要是一路平安无事到南京,我就毙了你!” 此时邹士夔达成目标,浑身轻松,装作害怕的样子夸张地尖声说:“一路有事,傅局长要送我进老虎桥,一路无事,你要毙了我。横竖我都是死啊!” 沈栋被激得暴跳如雷,把枪的保险栓打开,叫道:“信不信我真开枪?” 邹士夔灵机一动,突然抬手一格,将沈栋握枪的手打向空中。猝不及防,沈栋的手指碰到扳机。“呯——”一声枪响,子弹把车厢顶穿个窟窿。 听到枪声,沈栋有点愣神,手足无措。他没打算扣扳机,惊魂未定之下,见邹士夔没事,这才放下心,把手枪收入枪套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