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连半个月,邹士夔没在凡尔登花园出现过。他每天会去那里逛一圈看一眼,瞅瞅周围有没有可疑的人。邹士夔心里暗自得意,虞志雄怕是等急了,他布下的陷阱猎物不上钩。终于,国际小组沉不住气,王学文再次找到同福里,质问邹士夔为啥不按说定的搬到新住处。 “邹士夔,上回接头你就阴阳怪气,不想参加国际小组可以明说,不必这个态度。”王学文严厉批评,“苏俄同志非常不满,从来没有一个中国同志不服从组织指派,你开了一个坏头。” 剑瑛见王学文找来,没有像过去那样在楼下门口放哨,反而悄悄跟上来,想瞧个究竟。 “我服从组织指派。”邹士夔辩解,“可也不能让我跟一个叛徒一起工作。” “说谁是叛徒?”王学文瞪大眼睛,“你没有权利随便诬陷一个同志!” “虞志雄就是叛徒!”邹士夔毫不示弱,“我请你向苏俄同志汇报,他潜伏在国际小组身边,十分危险。” 王学文看见剑瑛脱离哨位跟上来,非常不满,狠狠瞪她一眼,似乎提醒她别忘了自己职责。 “我跟虞志雄同志长期共事,很清楚他的历史。在加入国际小组之前,他为XX领导做交通,深得王明同志与赵容同志信任。我可以负责任地告诉你,他的历史是清白的!” 剑瑛想插嘴反驳,张嘴话却没说出口。 “此人不过是善于伪装,隐藏得深,蒙蔽了大家的眼睛。”邹士夔不以为然,“因此,他更危险。” 王学文失望地摇头:“邹士夔,你到底怎么啦?当初听说你要进入国际小组,我还替你高兴,没想到你竟变成不可理喻。” “能进入国际,我也高兴。但是看到虞志雄,我真为国际的同志捏一把汗。我敢发誓,他是货真价实的叛徒。” “有证据吗?没证据就闭嘴!” “1933年9月14日,国民党反动派得到密报,在全市搜捕共产党,收获巨大。年底,被捕的十二名共产党人被敌人杀害在龙华监狱,其中就有我妻子的大哥冯剑白同志。”邹士夔将剑瑛揽到自己身边,“据这些牺牲同志生前指认,他们都跟虞志雄接触过,可以确认他就是出卖同志的叛徒!” 剑瑛眼圈红了,眼眶中泪珠在打转。 “他们牺牲了,你怎么知道这些?”王学文问,“难不成你跟他们在一起。” 邹士夔点头:“正是,我因为虹口日本电影院纵火案,跟他们关在一个牢房,把他们写下的指认信带出来交给了组织。” 剑瑛带着哭腔说:“邹士夔所说,句句属实,我可以作证。” 王学文见邹士夔夫妻俩说的有鼻子有眼,心里也犯了嘀咕:“这个情况反映给上级组织没有?有没有专门调查过?” 剑瑛强忍泪水,回答:“带出来的信我见过,已经交给尖锋的老开同志,你可以找他核实情况。” “对!”邹士夔咬牙切齿地说,“尖锋已经着手调查,没想到虞志雄就像人间蒸发了一般,找不见影子。原来他钻进了国际小组。” 邹士夔一把抓住王学文胳膊,急切地说:“老师,国际小组现在正处于危险之中!赶紧想办法跟叛徒切割吧。” 王学文犹豫:“你说的情况我会向苏俄同志汇报。不过,我们也不能只听你一面之辞,需要调查。但是在结论出来之前,你必须服从组织安排,立刻搬去新住址,同虞志雄尽快建立正常的联络渠道。” 送走王学文之后,剑瑛泪眼婆娑地望着邹士夔,满眼失望地说:“俄国佬的调查恐怕要进行一段时间,眼看着咱们揪住了这个叛徒,难道要让他逍遥法外吗?” 邹士夔攥紧拳头,凶巴巴地回答:“耐心一点,他逍遥的日子不会太久,替你大哥报仇的日子即将到来。” “可我一天都不能等!”剑瑛胸口剧烈起伏,仇恨与悲伤混杂,在她小小的胸膛里激荡。 “咱们先找老开,看他怎么处理。”邹士夔建议。 三天之后,老开在耶路撒冷咖啡馆约见邹士夔与剑瑛。他俩一进屋子,发现区祖望先来一步,显然剑瑛已经把消息告诉了他。 桌上气氛凝重,每一个人像刷了一层浆糊,铁板着脸,面色铁青。邹士夔想开口说话,被老开用手制止。 “别说了,情况我都了解。”老开以不容置疑的口吻说,“今天我传达一个命令,虞志雄同志的事,不要再追究了。” 邹士夔、剑瑛与区祖望三人惊呆了,面面相觑。 “您还称呼他为同志,是不是说明出卖冯剑白他们的另有其人?”邹士夔问。 “我说过了,不要再追究,冯剑白他们的案子到此为止!”老开凶巴巴地回答。 “为啥?难道我大哥的死就这么不明不白了结了?我不能理解!”剑瑛气愤地说,眼圈又红了,像滴得出血一般。 “理解的要执行,不理解的也要执行!”老开毫不松口,“这是来自王明同志与赵容同志的命令。” 王明曾任XXXX代理YY,当时是XX驻莫斯科共产国际代表团团长。赵容曾是XX特科负责人之一,担任过XXXX组织部长,当时与王明一起常驻莫斯科。他俩都是XX举足轻重的领导,说话分量惊人。看来虞志雄手眼通天,能量巨大,能搬动这两尊大佛为自己保驾。 剑瑛无声地呜咽,肩头一耸一耸,煞是可怜,区祖望伸手把她揽入怀里,小声安慰。邹士夔虽然心中醋坛子打翻,可如今这场面,不适合发作,只能装作没看见,对老开说:“既然XX领导发话,咱们不得不服从。但是XX对虞志雄这个人调查清楚了吗?会不会被蒙蔽?” “XX这么说,自然是调查清楚了。”老开坚决地回答。 “如果看走眼,让虞志雄得到机会出卖国际小组,给党再次造成重大损失,谁来负责?”邹士夔愤怒地质问。 老开恶狠狠地瞪着邹士夔,斩钉截铁地回答:“不用你们负责,也轮不到我负责。上级命令,执行就是,从此以后不准再提冯剑白案子。” 剑瑛突然抬起头,梨花带雨,哽咽着说:“这对我大哥不公平,敌人杀死了他们一次,这个命令等于又屠杀了他们一次。烈士们在九泉之下难以瞑目啊!” 老开无言以对,看得出他十分为难。 “能不能提请XX,再次发起深入调查,咱们都可以作证。”区祖望小心翼翼地说。 “胡闹!”老开严厉地回答,“XX命令可以讨价还价吗?区祖望,邹士夔,你俩马上分别有新任务,请务必集中精力,不要把情绪带到工作当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