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树功垂头丧气回到首都警察厅,想查一查档案,看司机小王老家哪儿,会跑到哪儿,方便组织追捕。档案很快查出来,小王是山东泗水人,老家还有父母双亲与弟妹数人,很可能他逃往这个方向。陈树功飞快起草完通缉令申请,拿着墨迹未干的纸快步冲向厅长陈焯的办公室,他需要上司签发这份通缉令。刚踏上扶梯,与冲下来的侦探大队大队长赵世瑞撞个满怀。 赵世瑞揉着撞痛的胸脯,骂道:“又是你,神昏颠倒,冒冒失失,赶了去投胎啊?” “是你自己不长眼。”陈树功反唇相讥,“平日目中无人惯了,以为多了不起似的。” 自从破获藏本案,赵世瑞得到上司青睐,获“金陵第一神探”美誉,把他嘚瑟得不知天高地厚,陈树功早看不惯他。 赵世瑞不恼,反而一拍巴掌,对陈树功笑道:“嘿,别说,我他妈跟你真有缘。” 一句话让陈树功丈二金刚摸不着头脑。 “还记得无脸女尸案吗?”赵世瑞解释,“最终是老子帮你破的案。” 赵世瑞总是用这句话来寒碜他,陈树功早不耐烦:“这么点屁事,嚷嚷得满世界知道,至于吗?” “这一回,老子又要帮你破案了。”赵世瑞得意地点着陈树功鼻子。 “此话怎讲?”陈树功不服气。 “昨天刚接到报案,八卦洲北汊江滩上发现一具尸体。”赵世瑞唾沫横飞地说,“一查才发现死者有来头,是国府行政院机要秘书黄劲松家的司机。” “是他!”陈树功惊讶,踏破铁鞋无觅处,得来全不费工夫。正要去找他,没想到自己出现了。对于司机小王之死,陈树功并不感到意外,当黄公馆说他被辞退的时候,陈树功已经有预感,这小子知道秘密太多,有人不会放心让他活着离开。意外的是,杀他的人没把活儿干利落,让尸体被发现了。 “怎么死的?”陈树功问,“不会是失足落水吧?” 赵世瑞仰头而笑:“陈长官说笑呢,当然不可能,是被勒毙的,脖子上清晰两道勒痕。” 司机小王背着所有罪孽与骂名堕入地狱,连带着把所有秘密也带下去,线索到此彻底断了,再无证据指证他背后的大人物,特务处前期一番努力全打了水漂。陈树功一肚子邪火没处发泄,愤愤地说:“他死,跟我何干。你帮老子破案,屌!” “怎么没干系?”赵世瑞不明白他发啥火,“你想,在金陵谁敢在黄劲松头上动土?他家的奴仆公然被杀,而黄公馆一声不吭,这不蹊跷吗!明眼人都看得出,这案子不是普通凶杀,该归你们特务处管。” 现在,陈树功手里捏的通缉令申请就是一张废纸。他恶狠狠将它拽成一团,随手一抛,任它滴溜溜滚下扶梯,悻悻地说:“死人,不会开口说话,管了有屁用!我就纳闷,这找的啥样的杀手,活儿太糙,留下了尸体。你查过在哪儿杀的人吗?” “杀人现场不好说,我估计是绑到浦口在江滩上杀的,随后抛入长江,想让尸首随水流漂入大海。不曾想流经八卦洲的时候,鬼使神差,竟入了北汊,搁浅在江滩上。按老人的说法,这小子是死不瞑目,有冤要申呐。” 长江在八卦洲处分为南北两汊,南汊为主流,水深流急,北汊为支流,水浅流平,江滩上遍布芦苇,兴许是水草勾住了尸体。 陈树功不用去找厅长批示,转身走下扶梯,摇摇手说:“尸首你自个儿留着玩吧。我警告你,以后别满世界嚷嚷帮老子破案,那是你瞎猫碰到死耗子。” 回到洪公祠,又一则不幸的消息传来,盯梢日本总领事馆随员小河次太郎的人马全部撤回。据外交部消息,小河次太郎已被打发回国。至此,线索全断,而上峰却催促限期破案。 怎么个破法,时间太赶,真要逼死人呐。陈树功愁白了头,心情郁闷,敌人怎么会发现自己的企图,难道上回自行车撞车做得太过火啦? 在温州东海的南麂岛上,许麟恒被拎出船舱,推到甲板上。她身上的单布衣裳被撕烂,一条一条褴褛不堪,遮不住赤裸的身体。阿四原本想像她落在这帮禽兽手中好不了,可当她真的被提溜出来,仍然吓得说不出话来。许麟恒近乎赤身裸体站在村民们面前,羞愧不堪,一头乌发遮住脸,双手捂住要害,身子像待宰的羔羊一般瑟瑟发抖。沙滩上,村民们一阵骚动,有人悄悄靠近阿四儿子,跟他说:“傻根,他们祸害了你媳妇,还不找他们拼命。” 傻根正凝神看远处天空中海鸥打架,漫不经心回答:“她不是我媳妇。” “孬种,没卵的货色,快回头看呀。”人们撺掇。 傻根一回头,顿时恼了。许麟恒来到他家时间不长,可对他极好,傻根早将她当做一家人。他怒吼一声,跳上船,握紧拳头,猛然撞向矶谷小队长。没等他靠近,麻生军曹眼疾手快,挥刀兜头劈下,齐刷刷削去他脑袋。傻根脖子喷着血柱,身体刹不住,兀自往前冲两步,栽进海水里。 村里的人吓得惊叫起来。阿四奋不顾身,扑向麻生,要跟他拼命,被两士兵架住,近不了身。他双眼暴突,太阳穴上青筋撅起,大骂:“狗日的,断了我的种,老子跟你们拼了!” 麻生用军刀指着阿四,刀刃上仍然滴着鲜血,说:“想找死,没那么容易。你跟这女人是一伙的,留着慢慢折磨你。” 由于阿四挣扎得太厉害,两个日本兵快架不住他。其中一个索性抡起枪托,砸在他脑袋上,把他打晕过去。 海滩上寂静无声,数百名村民腿打哆嗦,吓得噤若寒蝉,他们吃不准日本兵会不会继续杀人,拼命捂住孩子的嘴,生怕激怒日本兵。此时,麻生走到许麟恒面前,用军刀指着甲板上那一大滩血迹,说:“快快交代,电台在哪儿,否则你的下场跟他一样!” 许麟恒身子哆嗦得更厉害了,像筛糠一般,可依旧没有出声。麻生生气,伸手抓住遮在许麟恒脸面上的长发,将它拎起来,露出她苍白的脸。许麟恒满脸泪花,眼睛哭得肿成两只大桃子,上下牙齿嘎嘎打架。 “说!”麻生怒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