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个保长看着塌方的壕沟，懊丧地骂娘，诅咒日本人祖宗，看来又得重新开挖。陆老头将晴气介绍给他，说是远房表亲，从北方过来收海货的，要借住一段时间。保长正生气呢，吊起一只眼睛斜睨晴气，满眼不信任与挑衅。 　　 “鄙人姓张，跑单帮的，以后请多关照。”晴气连忙从长衫口袋里摸出一盒烟，掏出一支恭恭敬敬地递给保长，就势将整盒烟放进对方衣袋。保长脸色顿时缓和，嘴角上翘，堆出笑脸。 　　 晴气指着围拢过来的民工，他们都是村里的渔民，怕弄脏鞋子，都赤脚踩在壕沟的泥水里，冷的瑟瑟发抖。 　　 “我出钱，给挖工事的弟兄们每人发一双胶靴。天气这么冷，大家辛苦了。就算我张某人支援抗日，略表心意吧。” 　　 大伙儿一阵欢呼，晴气知道胶靴虽然不贵重，却是中国农民最用得着的物件，他这一把就收买了整个村子的人心，一下子拉近了跟大伙儿的关系，以后工作会顺利很多。晴气又回头悄声跟保长说：“我还有一些手电筒、烟卷糖果，晚上我到您府上拜访顺便带过来。” 　　 保长听得心花怒放，连夸晴气懂事。 　　 一个民工插话说：“我们还要继续挖沟吗？挖了炸，炸了挖，每天都是白花力气！” 　　 “上面没有人下来说不挖，只能继续咯。”保长无奈地说。 　　 “既然挖工事，那就是说不久会有部队来驻守？”晴气猜测。 　　 保长不以为然地摇头：“前一段时间62师的一个营在咱们村驻扎过，后来前线吃紧，就调走了。听说会有63师来接防，不过到现在没看见一个人影，鬼知道还会不会来军队布防。” 　　 在南京，上海战事胶着，让整个城里弥漫紧张的气氛。又打电话来催问，案子毫无进展，陈树功被催得脑仁疼。他决定亲自到军校去看一眼，兴许实地勘查会让他顿悟日本人到底想干什么。 　　 南京中央陆军军官学校坐落在玄武湖南岸，举目远眺，紫金山郁郁葱葱，紫云萦绕。中山东路向北拐弯，有一条1200米南北长街，取名为黄埔路。民国时期，当年路西有国民政府卫生署、中央医院、航空委员会，路东有励志社、国民党党史陈列馆，而这条路南向面对的是政治区公园和明故宫飞机场。折入黄埔路，中央医院与励志社分立两边，街道旁各有一根近十米的方形大立柱，架起一道跨街牌楼，长匾额上书“中央陆军军官学校”。穿过牌楼向北走五、六百米，在珠江路与黄埔路的十字路口，又见一道三孔跨街门楼，门楣正当中还是写着“中央陆军军官学校”，两边分书“救国”、“卫民”。两座内立柱上写“保障五权宪法”、“拥护三民主义”，两座外立柱上写“为人民谋幸福”、“为世界打不平”。穿过这座门楼，才算进入军校。沿黄埔路继续北上，两边分别是前清新军炮标、马标训练地，现已改建成宿舍与操场。黄埔路到底，才是中央军校的正门。此门为水泥砌西式方形高门，门外两边各有一个砖砌岗亭。沿大门向两边延伸着铁栅栏护墙。正对大门的是一座三层方形办公主楼，两侧延伸两层办公楼。后面有大礼堂，礼堂正门外矗立着四组高大的双立柱，撑住希腊式山型屋顶，上置旗杆。此外，还有供校长专用的方形两层小楼、教学楼、学生宿舍等设施。校内有巨大的操场，可容纳万人集合、活动。 　　 陈树功一身戎装，肩扛两杠三星上校军衔，这是进入军校最好的通行证。他心里颇为得意，六期的同学能混上上校军衔的凤毛麟角，做特务是比当兵在前线冲锋陷阵晋升得快。 　　 他没受什么阻拦，顺利进入军校，可仔细打量一圈，眉头却皱紧了。中山东路的简易牌楼用彩布与绢花扎成一座彩楼，花枝招展，煞是好看。往前走，珠江路的门楼也正在清洗，挂上青天白日国民党党徽。 　　 在正门口，卫兵拦下陈树功。 　　 “我是从这里出去的，今天回母校看看。”陈树功得意洋洋地说。 　　 “对不起，长官。”卫兵冲着两杠三星敬礼，“上峰有令，这一段时间校园封闭，外人不得进入。” 　　 “我不是外人。”陈树功脸上挂不住。 　　 “只要不是学生与老师，都算外人。”卫兵抢白，毫不留情。 　　 一辆骡子拉的大车，满载毛竹，直奔正门而来。骡车上赶车的小老头一扬手中鞭杆子，甩出一声脆响，高叫：“小五，行个方便。” 　　 卫兵看见他，立刻放开门禁，笑开了花似地说：“老冯头，你个老不死，又来啦。” 　　 老冯头赶着骡车进门，车上的毛竹杠子把陈树功扫到墙角。 　　 “等下工了，一起喝酒去。”老冯头嘟囔。 　　 “好咧！”卫兵应声答道。 　　 “他为啥能进？”陈树功愤愤不平。 　　 “别闹，人家是进去干活的。” 　　 原来学校里面也在搭建，陈树功心想今天非进去不可，得瞅瞅里面到底建啥东西。 　　 “那我找人，行不？” 　　 “找谁？”卫兵拉长脸。 　　 “政训处黄干事。” 　　 “等着。”卫兵说完，径直到门岗内打电话。好一会儿才出来，挥手让陈树功进入。 　　 穿过大礼堂，眼前豁然开朗，是一片宽阔无比的大操场。老冯头正指挥两个工人卸毛竹杠子，另有一些人忙得热火朝天，正忙着打桩、绞铁丝，搭建高台。高台上竖起先总理中山先生的巨幅画像，两翼插国民党党旗与中华民国国旗，画像上首书“天下为公”，两旁分立“革命尚未成功”、“同志仍需努力”条幅。这架势摆明了，此回的总理纪念周不同以往，有大人物要出席。 　　 操场旁的树荫下，监工的士兵把枪搭在树杈上，背靠大树乘凉。看了一圈，陈树功回到办公楼，找到政训处黄干事办公室。 　　 “你骗我，搞这么大阵仗，向我保密。”陈树功手指窗外操场。 　　 黄干事摇头苦笑：“你上回来问的时候，的确没这么大阵仗，只是两天前刚接到上峰命令，要整个大的。” 　　 “有大人物要来？”陈树功试探地问。 　　 “你知道有纪律不能说。”黄干事忸怩，“不过你也不是外人，告诉你无妨。” 　　 他将头凑近陈树功耳朵，压低声音说：“这回纪念周，、何应钦、、等军界巨头将悉数到场。不可外传，切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