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天中央军校门口戒备森严,站岗的士兵换上一身新军服,戴白手套,威武地肃立,给车队立正敬礼,同时拦住这名来历不明的人。丁树中又自报家门,这一回更不管用,士兵脸上像刷了一层浆糊,抡起枪托砸过来。 校门内,车队停下。中央军校的首长们仪表整洁,腰板挺得笔直,他们笑容可掬,一路小跑赶来拉车门。陈树功终于赶到,情急之下顾不了许多,朝校内大喊:“有炸弹!” “陈树功,你真是吃了豹子胆,惊扰怎么办?”丁树中连忙去拽他,可是已经来不及,迎接的人听到“炸弹”两个字,纷纷卧倒躲避,而车上准备下车的人,刚打开车门又连忙关上。半晌,见没动静,校内的军人站起来,不约而同朝大门冲过来。 “抓住他!”他们手指陈树功。 不一会儿,陈树功与丁树中被带到军校教务长面前。他俩左右两侧胳膊被士兵紧紧箍住,一丝动弹不得,身上衣裳被撕得一条一条,露出皮肉,脸上也挨了几下,颧骨青紫,脸颊鼓起一大包。 陈树功不在乎,叫道:“赶紧去检查大操场上搭建的高台,日本人可能动了手脚。” 教务长一脸疑惑,完全不信。问明他俩身份后,才将信将疑地说:“在面前,说话可要负责。” 丁树中惯于见风使舵,转头追问:“陈树功,你确定吗?” “职下一直追踪日本特务,没有七八分把握不敢惊扰”陈树功信誓旦旦地说,“他们伪装成搭台的建筑工人混入军校,赶紧去搜,否则时间来不及啦!” 教务长紧锁眉头:“今天的事非同小可,一场精心准备的特别纪念周活动被你俩搅和了。如果没搜出啥,罪责难逃。” 出了这档子事,今天检阅与训话是没法进行了。为安全起见,车队立刻掉头驶离军校。 陈树功与丁树中被押到大操场,那里一千多名军校学员穿戴整齐,头顶烈日,汗流浃背,昂首挺胸矗立草坪上,如一座座雕像整齐地排成一个巨大方阵,等待检阅。虽然人数众多,可全场军纪严整,没有一丝响动,只有风吹树梢的树叶沙沙。 树干后,一张脸悄悄露出半截,鬼鬼祟祟窥探一眼,赶忙缩回去。 教务长一努嘴,让陈树功、丁树中他俩钻进高台肚子里检查,自己登上台,向学生总队长惠济耳语几句。惠济神色一惊,往台口迈前一步,大声喊道:“全体听令,退后三步,就地卧倒!” 台下学员满脸疑惑,检阅训话,怎么要卧倒,真是闻所未闻见所未见。但军令如山倒,不得不执行。全体学员如一人般,整齐划一退后三步,就地卧倒。 陈树功与丁树中站在高台旁犹豫。照推算,炸弹差不离应该就在这个点儿爆炸,如果他俩钻进去,一旦爆炸,尸骨无存,零散的烂肉还让竹杠全埋了。眼前的高台怎么看都像是一座坟头,陈树功不禁哆嗦。 “赶紧进去查呀。”押解的军官见他俩站着不动,开始动手推搡。 “我俩好歹也是两杠三星的上校,拆弹的活儿不应该叫工兵来干吗?”陈树功回嘴。 “你俩是谁,还没查清楚,别在这里充大佬。”军官威胁,去摸腰际的空枪匣,“再墨迹,老子手里的枪不是吃素的。” 丁树中也顺着军官的话说:“既然你说有炸弹,就该你进去找出来。赶紧进去,时间来不及了。” 陈树功白他一眼。这个丁树中倒是乖巧,有功他要插一手,有难躲得比谁都快。军官没耐心了,提脚就踢,手推脚踹把他俩逼入高台肚子里。 高台肚子里黑漆漆一片,脚下胡乱堆着废料,丁树中刚进入,眼睛没适应,被废料绊倒,摔个嘴啃泥。陈树功幸灾乐祸,骂道:“活该!” “赶紧找吧,我可不想埋在这里。”丁树中爬起来,拍去手脚上的尘土,跟陈树功一块儿钻在高台底下敲打竹杠,仔细检查。整个高台由数百根竹杠捆绑建成,哪一节才是埋了炸药的,一时半会儿真不容易辨出来。高台肚子下,如蒸笼一般酷热难当,陈树功敲敲这里,又敲敲那里,毫无头绪,急得满头大汗,如豆大的雨珠,噼里啪啦不断砸在脚下的泥地里。 “还没查出来吗?如果是虚惊一场,你的罪过可大了。”丁树中声音发颤。 陈树功瞪一眼他,回答:“如果有,那才要命呢!估摸炸弹应该就在这个时刻爆炸,随时随地能把咱俩炸得粉身碎骨。” 丁树中脸上肌肉不由抽搐一下,说:“里面太热,我出去透口气,凉快一下。” 刚要滑脚,被陈树功一把拽住。 “不能走,咱俩现在是一条线上的蚂蚱,我死也要拉你做垫背。” 丁树中哭丧着脸:“没必要咱俩都盯在这儿。一下子死俩精英,党国损失可太大了。” “你也算精英?”陈树功撇嘴,鄙夷地骂道,“尽往自个儿脸上贴金。” 丁树中不服要争辩:“老子哪点比你差……” “嘘——”陈树功打断他,“甭说话,好好听。” 以当年的技术水平,要定时定点爆炸,只能使用绑一个时钟的定时炸弹。陈树功需要安静,这样才能听清微弱的时钟滴答声。 正当他俩凝神谛听的时候,惠济闯进来,说:“我发现操场上有可疑的人。” 陈树功示意他别说话:“别管它,当务之急是先把炸弹找出来!” “我学过木匠。”惠济说,“知道这个高台,哪儿才是承重的关键位置。” “那还等啥?赶紧帮着找呀。”丁树中催促。 惠济找到高台当中承重的柱子,它由一根粗壮的竹杠担纲中心,外面围绕着,再捆绑一圈细竹杠,组成结实的立柱。 “就这根!”惠济拍着说。 陈树功抱住柱子,像猴子爬树,耳朵贴在竹杠上仔细听,隐约听见滴答声。 “拿刀来,把它拆下来。” 丁树中拍拍双手,表示啥都没带。陈树功也没带啥,只能看向惠济。惠济拍拍口袋,空荡荡没有一物。今天要来,全体到会人员解除武装,随身不能藏有任何兵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