孙莉举起酒杯，高声说：“美酒醇妇，人生几何？今天在座各位，喝了这一杯，不管新朋老友，从此之后都是我孙莉的贴心哥哥。这次广播歌星大奖赛，我拜托大家，务必帮忙托一把，事成之后，因功行赏，决不亏待。” 　　 说完，孙莉举杯与在座记者频频碰杯，众人开怀举箸，筵席进入高潮。此时，门外急匆匆进来一个人，他三十开外的年纪，圆脸，三七分头，三角眼睛眼睛耷拉下来，一看面相，面目间显出一股戾气。 　　 “这是谁？”朱子墨问。 　　 金亭林不屑地说：“此人名叫蔡裕仁，是上海报界的一个异数。他笔力雄健，曾为《礼拜六》撰写连载小说《花落瀛洲》，述说的是鸳鸯蝴蝶，我侬你侬的肉麻言情。又拜青帮大字辈王德邻为老头子，自居通字辈，开香堂收徒弟，是个不敢得罪的闻人。你想招揽此人？” 　　 “谈招揽还早，多个朋友多条路嘛！”朱子墨回答。 　　 “我有言在先，你吃不住他。此人背景复杂，听说暗中还通共。” 　　 朱子墨一唬，连忙摇手：“那我不跟他打交道。” 　　 蔡裕仁扫视全场，发现金亭林一桌还有空位，就走过去入座。尚未坐定，金亭林发声音：“海上钓徒（蔡裕仁自曙），今天到这里钓鱼来啦？” 　　 蔡裕仁抬眼斜睨金亭林：“是老金呀，好久不见。” 　　 “可惜你坐错地方，这一桌是名门大报，你不属这里，还是跟《晶报》、《大晶报》归在一桌吧。”金亭林自恃名门正派，瞧不起小报。 　　 “你这是下逐客令？”蔡裕仁骤然睁大眼睛，眼眸中射出一道凶光，但终究强压怒火，说：“物以类聚人以群分，我走就是。” 　　 蔡裕仁起身做到另一桌。金亭林愤愤地说：“别人怕他，我不怕他！” 　　 “那是，你是中央党部眼中的红人，扔一句话，上海新闻界多多少少要抖一抖。”朱子墨拍马屁。 　　 孙莉一桌一桌挨个敬酒，一会儿来到邹士夔他们这里。 　　 “孙小姐，你先敬野鸡小报，是不把我们大报纸放在眼里啊。”金亭林故意留难她。 　　 “金先生说的什么话，该自罚一杯！”孙莉将一条玉臂攀上金亭林肩膀，半边酥胸紧贴在他身上，令金亭林喜上眉梢，“小报是我的衣食父母，不敢得罪。但像金先生这样的名门大报才是我心中所念。什么时候金先生帮我写一篇，让我脱胎换骨，登上大雅之堂？” 　　 “这要看你态度。”金亭林调笑道。 　　 “那小女子今天一定要把金先生陪好，攀上交情。”孙莉说着，取一大酒杯，拎起酒瓶咕咚咕咚倒满，“我先干为敬！” 　　 她刚要仰头一饮而尽，却被姚长庚拉住：“喝杯酒算什么交情？” 　　 “你说怎样才算交情？”孙莉不以为忤，两只长睫毛的大眼睛忽闪忽闪，反而更来劲了。 　　 “交情交情，要喝过交杯酒才算交情。”姚长庚促狭。 　　 孙莉转头问金亭林：“姚先生讲的，你以为如何？” 　　 金亭林笑的合不拢嘴：“鄙人以为姚先生说的对！” 　　 “那好，为攀上金先生的交情，我豁出去。”孙莉用手臂去勾金亭林的手臂，两人在周围人的起哄中喝完交杯酒。 　　 “不错，现在你跟金先生有交情了，跟我们就没交情吗？”姚长庚又诘难。 　　 孙莉伸出涂满蔻丹的玉指，一指头点在姚长庚的胸脯上，娇嗔道：“老姚，你好坏呀！” 　　 姚长庚一脸坏笑，被点得骨头酥麻。 　　 “我也敬你一杯。”孙莉举起酒杯敬姚长庚。 　　 朱子墨乘机挑唆：“孙小姐，你跟金先生喝交杯酒，跟姚先生只喝碰杯酒，明显厚此薄彼，交情不够啊！” 　　 姚长庚借梯上楼，故意板下脸：“碰杯酒么，喝了白喝，没交情的。” 　　 “那好，来，我跟姚先生也喝交杯酒。”孙莉伸出手臂。 　　 姚长庚却不上钩：“金先生好讲话，我姚先生不好讲话，交杯酒摆不平我。” 　　 “你要怎样？”孙莉一点不恼，反而露出挑衅的眼神。 　　 “还有这位朱先生。”姚长庚介绍朱子墨，“他马上要办一张大报，报纸老板，你打算怎样跟他攀交情？” 　　 “朱老板啊，您报纸开张的时候，一定要做我一篇专访。”孙莉立刻贴上朱子墨。 　　 朱子墨满脸受用，说：“我可不好糊弄，想用一杯交杯酒把我打发了，办不到！” 　　 “您开个价码。”孙莉爽气地说。 　　 “孙小姐喂我一口酒，我就服帖了。”朱子墨腆着脸说。 　　 “我也想跟朱老板一样。”姚长庚趁火打劫。 　　 “没问题。一个是喂，二个也是喂，我只当两位是我阿哥。小妹我这厢有礼了！”孙莉屈膝行礼，端起酒杯作势要喂。 　　 金亭林不乐意了，横插进来：“朱兄、姚兄，这样为难一个弱女子，太不厚道。” 　　 “金先生要英雄救美。”姚长庚反唇相讥。 　　 “朱老板、姚先生，饶了小妹吧，你加一层码，我加一层码，此间这么多人，我谁都不敢得罪，让我如何是好。”孙莉作楚楚可怜状。 　　 此时，余维杰离开自己一桌，过来轧闹猛，见状也叫道：“这不公道，孙小姐，你刚才在我们那桌可没跟大伙儿喝交杯，厚此薄彼，看不起人啊！” 　　 “干爹，您看他们欺负我！”孙莉发嗲。 　　 “余四（余维杰自称余四），你老了越发不正经，收了这房如花似玉的干女儿，艳福不浅。”有人说风凉话。 　　 余维杰有风流才子气，被如此一说，不以为耻，反而洋洋得意起来。他朝诸位同仁拱手，朗声说：“今天诸位报业同仁看我薄面，来给孙小姐捧场，余四感激不尽！” 　　 他又转头对孙莉说：“不过，孙小姐一碗水没端平，为笼络大报，冷落了小报，恐不太好吧。要知道，是我们小报不遗余力炒绯闻，才捧出你这个大明星。你看怎么补偿我们？” 　　 “一视同仁，你怎么敬金亭林的，就怎么再补回我们。”余维杰周围的小报记者跟着起哄。 　　 “干爹，您老别跟着起哄，我今天一定一碗水端平，决不怠慢捧红我的各位恩主。”孙莉说着，斟满酒，要同余维杰喝交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