葛青站在里屋门口没看见屋里有白菲菲在，他也有点儿不淡定了，这人刚才还在屋里回了他一句话，这是躲在哪儿了？ 　　 他往地下一看不禁哑然，白菲菲穿着的那双银灰色高跟皮鞋摆在炕裙跟前的地上，说明她是在炕上呢。 　　 里屋门是向里推开的，挡住了西面小半个炕，白菲菲应该是在门后面的炕上。 　　 葛青迈进屋里，纳闷地问道：“你怎么不开灯呀？” 　　 门后响起白菲菲稍显忸怩的声音：“噢，我没想起来。” 　　 随着她的话音儿，吊在屋顶上的白色搪瓷灯罩里的灯泡亮了起来，门口炕上的白菲菲把屋门往外推了回去，跪坐在炕头上手里还拉着灯绳儿，用探询的眼神看着葛青。 　　 在火炕上围着棉被坐了一阵儿，又靠在隔山墙上焙着后背，白菲菲这会儿暖和过来。 　　 她把头上戴着的淡蓝色薄呢圆帽被她摘下来放到了炕角处，脸上泛出淡淡的红晕，漆黑微卷的长发柔顺地披散在肩头，水灵灵的一双大大的眼睛顾盼流采，整个人在灯光下看过去更添了几分妩媚。 　　 葛青挠了挠头，有些为难地说道：“那个---那个有个事儿跟你说一下，你听了别害怕啊，那个小日本儿死了。” 　　 白菲菲脸上刚露出来的一丝笑意霎时隐去，她惊恐地的往后缩了一下身子，垂下眼帘声音颤抖着问道：“你、你杀了他？” 　　 葛青淡淡的说道：“我是想问完之后就弄死他的，可这小子还算是有骨头，趁我没注意服毒自尽了。 　　 喂，这个你的老师应该给你讲过吧，情报特工人员执行某些任务时上面会给你发个小药片儿什么的，告诉你在无路可走的情况下把它吃了，那样就不用被敌人抓住受到毒打折磨，也不会出卖组织上的秘密。” 　　 白菲菲点了点头没有说话，低着头不敢看葛青。 　　 葛青不太高兴的说道：“哎，你别觉得是我杀了他啊，我可没有那么手黑。” 　　 这话说完他自己都有点羞愧，这不是在骗人家白菲菲小姐姐嘛。 　　 看白菲菲又进入到六神无主想给他抖动起来的节奏，葛青急忙拿话转移开她的关注点，和蔼地对她说道：“我说，你好歹也是中统的特工啊，别弄得自己真像是个小文员。 　　 人死在这儿了，咱们是不是商量商量该怎么处理这具尸体呀。” 　　 白菲菲慌乱地抬起头来，可怜巴巴的看着葛青说道：“我怎么知道该怎么办，我又不是外勤，我---我就是在科里处理处理文件、也偶尔收发一下电报。 　　 这次是我们科长知道高志远在燕大读书，让我去利用照看他的机会打探一下学校里的状况，说最近学生们要上街游行，背后是特殊革新组织在操纵指挥，有可能的话搞清楚组织领导者的详细情况。 　　 我才不想去呐，可这是任务，我敢抗命不遵吗？ 　　 谁知道就去跟人接头取了个破名单回来，就被日本人给盯上了，你不都看见了吗？” 　　 她的情绪很激动，胸口剧烈起伏着跪立在炕头，漂亮的大眼睛里泪光莹然，很委屈地看向葛青。 　　 葛青最怕见女人哭，他顿时就有点儿头大了，皱了皱眉对白菲菲说道：“你别急呀，这不是在跟你商量嘛，我对你们家又不熟，你这院儿里有菜窖吗？” 　　 白菲菲立马就反应过来，她惶恐地说道：“你要干什么，是想把死人放到菜窖里吗？ 　　 那我还回不回这个家了，不行不行，你给我把他弄走，我求求你了，人不能留在这儿啊。” 　　 葛青颇为无奈地说道：“姐姐，您看看这是什么点儿了，外面有巡警，这是个日本人，我怎么把他弄出去呀。 　　 要不这样吧，我送你回政公所，你叫你们科长派人来把善后的事儿办了吧。” 　　 白菲菲急忙摇头：“那更不行，日本人死在我这儿，我怎么跟科长解释，他们怕日本人怕的厉害，弄不好得把我交到东交民巷去（日本驻屯军军营宪兵队所在地）。 　　 更主要的是，我能不能杀得了人我们科长很清楚，你是为了救我才对他出手的，我不能把你也牵连进来，所以这事儿不能跟科里的人讲。 　　 我真的没有对别人说过你和志远的事儿，这回你该相信我的话了吧？” 　　 白菲菲这番话说完，葛青倒是对她增加了一些好感，看来白菲菲还真没把他和高志远的身份给说出去，这个时候还能考虑到不把他暴露了，这份表现殊为不易。 　　 其实葛青也是在试探白菲菲，看她会不会为了撇清关系把自己给卖了。 　　 死的毕竟是个日本人，如果中统拿这事儿来做文章搞事情，他葛青的死活都是小事儿了，戴立在蒋志清那里恐怕都不好交待。 　　 暗地里的勾当可以不认账，中统要是把事情给摆到明面上，那整个军统的麻烦就大了。 　　 蒋志清有明训，任何人不得主动向日本人寻衅挑起事端，就是被动还手也不行，一切都要忍耐，不听命令造成严重后果者，就是国家和民族的罪人，必定严惩不贷。 　　 这种狠狠往军统的肋条骨中插上一刀的机会，中统的高层是绝不会放过的。 　　 白菲菲能设身处地的为他考虑，说明这女子的心地不坏。 　　 可是你又不想把我牵连上，又要让我把这个死人给弄到外面去，这个难度属实有点儿大，不是我不想给你办，是我真的势单力薄做不到啊。 　　 葛青想了一下有了主意，他耐心地对白菲菲说道：“现在情况紧急，我这只是个权宜之策，先把尸体藏起来，不然你里屋他外屋你能在这屋里待得住嘛。” 　　 白菲菲很坚决地说道：“你就是把人弄走了，这个家我也再不会来住啦。” 　　 葛青大咧咧地笑了笑开始胡诌：“没那个必要，你能保证你这家不是在坟地上盖起来的吗？ 　　 行啦，你就告诉我你家的菜窖在哪儿可以了，我先把这家伙藏到菜窖里，过两天我想办法把他给处理走，你就踏踏实实住着吧。” 　　 白菲菲倔强地摇着头：“菜窖在南房里面，你想怎么弄就弄吧。 　　 我是不敢回来住了，你不用再说了。” 　　 她说着话就要下地，葛青问道：“哎，你干什么去？” 　　 白菲菲鼓着勇气说道：“我给你帮把手呀，别以为我什么都不行。” 　　 葛青对她摆手笑道：“得了吧你，南房我知道在哪儿，你就老实在炕上待着吧。 　　 要是闲不住的话，等我把人弄出去你给烧壶水，家里有茶叶吧，沏上壶茶，刚才喝了点儿凉水这肚子里实在是不舒服。” 　　 白菲菲忍不住莞尔：“你这样的真少有，摆弄完死人还想喝口茶，我是开了眼啦。 　　 茶叶有，我刚才在巷子口的杂货店还买了些点心吃食，一会儿都给你弄好，等着你埋完死人犒劳你。” 　　 葛青愤懑地说道：“日本鬼子的命在我眼里都不如一条狗值钱，弄死一个少一个祸害我们的禽兽，我心里痛快着呢。” 　　 他穿身去了外屋，从方桌上拿起白菲菲放在那儿的手电筒走到那个日本特工的尸体前，弯腰用一只手拎住他后背的衣服把他提了起来，从屋里拖出去扔到南房门口，推开南房门儿进到里面打开手电观察菜窖在哪儿。 　　 屋里的白菲菲下地趿拉着鞋走到窗台跟前，隔着窗户玻璃看葛青把那个日本人的尸体拖进了南房，她捂着胸口深吸了两口气，走到衣柜前伸脚从衣柜底下的地上扒拉出来自己的粉色棉拖鞋换上，把身上的大衣脱下扔到炕上走到了外屋。 　　 外屋除了地中间有一片水渍没什么异象，白菲菲从火炉边上拿起烧水用的大铜壶来，把壶里的剩水倒在洗脸盆里，从水缸内往铜壶里舀满水、往炉子里加了些煤球把铜壶座了上去。 　　 她拿火剪从炉膛下面往下摉（sou）了摉烧乏了的灰烬，让火着的更旺了一些。 　　 再把茶壶茶碗儿洗净，找出来茶叶放到茶壶里，坐到方桌边的太师椅里等着水烧开。 　　 壶里的水还刚响起来没开，葛青就推门儿进来了，他的身上头上沾了不少灰尘，眉毛上面也挂着几条残败的蜘蛛网线。 　　 白菲菲站起来嫌弃地对他连连挥手：“欧呦，去去去，站到外面去，等我给你打理清爽再进来。” 　　 葛青笑了笑退到门外，白菲菲去里屋拿了个碎布条做成的布掸子出来帮他把头上、衣服上和脚面上的灰尘掸净。 　　 端详了一下葛青的脸面，白菲菲娇嗔地对他说道：“把眼睛闭上。” 　　 葛青嘴里说着：“不用了吧，”却还是依言把眼睛闭上了。 　　 白菲菲用手把粘在葛青眉眼处的蛛网和灰尘轻轻拂去，又嘟起小嘴儿用力给他吹了吹，转身走进屋里说道：“快把脸洗洗，我给你加点热水。” 　　 洗脸盆里原来就有她倒进去小半盆冷水，白菲菲把炉子上座着的铜壶拎过来往脸盆里加了些热水，让葛青把脸和手洗了。 　　 葛青洗完脸想要擦一下脸，这是在白菲菲家里，脸盆架子上搭着的粉白两色的竖纹花毛巾是人家白菲菲的，他犹豫了一下用手抹了抹脸上的水珠就要往方桌前走。 　　 白菲菲伸手拿起自己的毛巾递到他眼前：“家里就这一块毛巾，你要是不嫌脏就用它擦擦吧。” 　　 葛青也不推却，接过来把脸擦了擦问白菲菲：“我一会儿就走，还得回燕大去，你打算怎么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