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点灯迎龙头
从屋外进来的是一个西装革履的年轻人。 他先对陈天朗点头笑了笑,然后在龙叔身边坐下,伸手就去拿桌上的酒葫芦,龙叔冷哼的一声,抓起酒葫芦挂在了腰间。 “龙叔,还生我气呢?”年轻人从怀里掏出一个银色的扁酒壶,递到龙叔面前。“您尝尝这个,正经的洋酒。” 龙叔推开了他的手,斜着眼瞪着他。“你哥为什么没来?” 年轻人笑着摇了摇头,看向陈天朗。“我哥原本是想来的,但是怕天朗哥误会,所以让我来了。” 陈天朗淡淡一笑,在灯光的照耀下,他的脸上一片恬淡,他对苏红袖点点头:“看来今晚还会有客人来,拿些下酒菜来吧。” 苏红袖哼了一声,不情不愿的转身进了厨房。 等她端着几盘小菜出来的时候,发现桌旁又多了两个人。 陈天朗端起酒杯,脸上带着淡淡的笑容。“江左龙叔、短刀会韩泰、佛笑楼沈先生、铁骨堂齐三哥,除了合苑帮,虹镇的五大势力都凑齐了,我敬大家一杯。” 众人都和他碰了杯一饮而尽。 陈天朗放下酒杯,看着众人叹了口气。“我这次从死人堆里爬出来,确实不打算再过问江湖事了,接了我女人之后,我就搬到法租界去开个小饭店,欢迎各位今后常来。” 苏红袖先是一愣,然后慢慢的脸上露出了笑容。 龙叔放下酒杯笑着摇头。“合苑帮的事,只怕你脱不了身。” 这时,外面远远传来了脚步声,像是有一群人正朝着红袖招走来。 张厚福大步走到门口,向东看了一眼,就愣住了。 陈天朗起身,走出门口,站在街上背着手,看着远远走来的人群。 人群分为两队,左边一队人身穿彩衣,红衣红裤仿佛接亲的队伍,每个人腰里却都系着一条白色孝带, 右侧一队人,白衣白裤,仿佛发丧,每人腰里却都系着一条红色喜带。 队伍的中间走着两个全身孝服、披麻戴孝的女人,其中年轻女人双手捧着一幅遗像。 这支奇怪的队伍约有三十多人,转眼间来到了红袖招门口,队伍停了下来。 那年轻女孩把手里捧的遗像交给身边的年长女子,几步来到陈天朗面前,直挺挺的跪倒在地磕了个头。 再抬起头时,她苍白的脸上已泪流满面。“天朗哥,我爹,他被人害了。” 陈天朗上前伸手拽起她。“阿宝,我知道了,你先起来。” 他走到乔奇峰的遗像前,微微叹了口气,然后转身对着红袖招朗声说道:“峰哥去了,今后各位如何发财,我不敢过问,但是请不要惊扰峰哥的家人,否则我陈天朗有一口气在,绝不善罢甘休。” 说完,他对捧着遗像的女人说了一句:“阿嫂节哀。”然后转身就走。 这时两侧队伍中闪出四个人来,挡住了他的去路。 为首一名大汉肃然走到陈天朗左上首位置,伸出左臂,在胸前斜举,大声说道:“祖堂灯灭,请坐堂大爷为合苑再点明灯!” 陈天朗背着双手看着他,一言不发。 一位白发苍苍,腰板挺直的老者走到大汉身旁,朗声说道:“祖堂灯灭,请坐堂大爷为合苑再点明灯!”,说法双腿一曲,对着陈天朗跪了下来。 陈天朗依然纹丝未动。 接着,那三十多人依次在陈天朗面前跪倒。 捧着乔奇峰遗像的女人把遗像递给阿宝,然后也朗声说了一句:“祖堂灯灭,请坐堂大爷为合苑再点明灯!” 说着就要跪倒,陈天朗伸手搀住了她。“阿嫂,我和峰哥道不同,已经拔了香头子。 我脱帮的时候曾对灯发过誓,今生今世不再插手合苑帮的事,若有违约,三刀六洞,万箭攒心,阿嫂请见谅。” 说完他对着跪在地上的众人一施礼。“各位请回吧。” “天朗哥,我有话说!”乔奇峰的女儿乔细宝忽然厉声喊了一句。 陈天朗转头看向她。 乔细宝双膝跪倒,昂着头瞪着陈天朗:“天朗哥放话要护我全家,我们从此又有了依靠,不至受人欺凌,我替乔家老小谢谢您!” 说着,给陈天朗磕了三个响头,再抬起头来,她的额角已经淌下了鲜血。“请坐堂大爷接任龙头是合苑帮上下共同的心愿,我也知道您言出必行,我愿替天朗哥应誓,三刀六洞!” 说着她左手一翻,亮出一柄雪亮的短刀,举刀向小腹上刺去。 站在门口的苏红袖一声惊叫,眼看着短刀就要刺入阿宝的腹中,陈天朗屈指一弹,刀刃忽然断裂成了碎片,散落一地。 “天朗哥,你真不管我了?”阿宝哽咽着叫了一声。 陈天朗脚步一滞,转身把她扶起来,阿宝扑进他怀里嚎啕大哭起来。 阿宝今年十五岁,陈天朗加入合苑帮的时候,她才是个九岁的娃娃,从小她就跟在陈天朗屁股后面,陈天朗也把她当成了自己的亲妹妹。 “别哭了,等哥安顿好了,就派人来接你,”陈天朗拍了拍她的脑袋。“今后你就跟哥过吧,好好读书,将来做个好大夫。” 阿宝抬起头,委屈的问道:“那合苑帮怎么办?” 陈天朗一笑,捏了一下她的鼻子,然后头也不回的走进了红袖招,片刻之后,龙叔等人都走了出来,在他们身后,张厚福关上了大门。 龙叔来到阿宝面前叹了口气。“回去吧,你们还没看出来吗,他已经看不上虹镇了,他要去法租界自立堂口了。” 红袖招内,苏红袖眉开眼笑的抱住了陈天朗。“你真要带我去法租界?” 陈天朗笑着点了点头。“我买了个饭店,阿福当厨子,你当老板娘。” 苏红袖高兴地蹦了起来。“那还等什么,咱们现在就走吧。” 陈天朗一笑。“我还要等一个人。” 黎明时分,天上下起了小雨。 陈天朗坐在门前,喝着茶,看着绵绵细雨,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苏红袖也一夜没睡,拉着张厚福一起收拾着东西。 一片烟雨中,远远的一个身穿银缎旗袍的女人,撑着一支红油雨伞走来。 女人脸上薄施粉黛,两腮一片酒红,她脚步踉跄的来到红袖招门口,看了看陈天朗,风情万种的笑着说了一句:“给我烫一壶女儿红,要佳信记的,越陈越好。” 苏红袖闻声走出来一看,就皱起了眉头。“我们不做你生意。” “为什么?”女人咯咯笑了起来。“我的钱不是钱吗?” 苏红袖鄙夷的看了她一眼。“你的钱上有鬼子味。” 女人一愣,笑着对苏红袖点了点头。“现在的沪上滩,谁赚的钱没有鬼子味?” 苏红袖还要再说,陈天朗却笑着起身,对那女人说了一句:“请进。” 然后对苏红袖说:“我想吃梁三婶家的生煎包了,你去买些来,再去菜水根摊子上端两碗鸡粥。” 苏红袖不情不愿的嘟囔了一句。“梁三婶一家都被鬼子炸死了。你就是想把我支走。” 她出门之后,陈天朗请那女人进了屋,张厚福在他们身后关上了门,守在了门口。 女人进到店里,在桌旁坐下,笑着说了一句:“远岸空山锁晚青青青子衿。” 陈天朗一笑。“春风不度玉门关关关雎鸠。” 女人收敛了笑容。“陈先生,我是忠义救国军沪上别动队的宁舞娆,有件关乎万千国人命运的大事,请先生帮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