目送马宏离开，江亢虎随手将稿子装进自己的皮包里，这玩意他可不敢放在校长室，一起装进去的还有那五根金条。 虽然还有大头没收到，但终归是大局已定，相信以自己的名气文笔以及活动能力，孙大帅是肯定要卖账的。 至于，此文发表后对自己声望的影响？ 江亢虎才不在乎呢，十五根明晃晃的大条子，在法租界能买到一栋上好的洋房，足够安度下半生了。 到时候往里面一躲，混个几年日子，反正这个年代乱哄哄，你方唱罢我登场，等上面当权者换了几遍之后，自己再复出，到那时候事情的风波都已经过去，他江某人依然是条文坛好汉，毕竟游历欧美还见过列ning且被清廷逮捕入狱的文化人是不过的，奇货可居。 眼看已经下午三点，他也没心思呆在学校，打了个电话，片刻后，一辆庞迪亚克小汽车停在办公楼前，江校长提包走人，去银行寄存金条，然后再去找几个老朋友会会，过几天还要他们帮忙呢。 “哼……原本的割命者变成了反动势力代表！”南方大学不大的校园里，校长一举一动都会被大家看到，一个男生陆大公愤愤不平。 “就是，就是，他家里都学校明明走路也就十来分钟，却偏要坐汽车，真是腐败透顶。” “这样的人怎么可以带领我们大学生求知求真”另一个也加入讨论。 陆大公显然在学生中颇有威信，见人越来越多，他压低了声音道：“现在我去找我朋友交流聚会，他们都看不起我，甚至在几个文学沙龙上，当得知我是南方大学学生时，还会引来无数的嘲笑，就是因为上次驱逐江亢虎没有成功的缘故。” “是啊，是啊”其它学生纷纷附和。 自从去年倒江失败后，南方大学几乎成了高校鄙视链的最底层，哪怕是野鸡学校的也能来嘲笑两句，毕竟人家自己都说了，野鸡的是文凭而不是校长，虽然我们的文凭不硬，校长也不见得是好人，整天吃喝嫖赌的，但好歹不是反动势力！ 为此，南方大学的学生烦恼透顶，加上江亢虎在平息驱逐风潮后，暗地里搞秋后算账，当时参与活动的几个老师，都被他找借口解聘，要知道这些老师恰恰是最受学生喜爱的，可能老师年轻，在教学上有所欠缺，但热忱单纯愿意和学生一起进步，是这个时代最好的良师益友。 现在这些人都不得不与同学们洒泪而别。 当然那些参与的学生，江亢虎是绝对不会开除他们的，毕竟私立大学，可不就指望他们的学费了，但这些学生的考试成绩打分也莫名其妙的低了不少，甚至还被判了不及格，报复之意明显。 是以，江校长现在民愤极大，但学生因为上次倒江失败，而多少有些怕他，眼下是敢怒不敢言，纷纷睁着清澈而愚蠢的眼神，指望漫天神佛一个雷劈死这个反动势力。 陆大公见周围没人注意，悄悄拿出一份《大沪晚报》道：“你们看，江亢虎还挥舞着封建主义的大棒，甘当腐朽落后势力的卫道士，公开撰文大骂《回忆录》和黑沉香女士，实在是让人忍无可忍” “嗯，《回忆录》是多么锦绣的文章”另一个叫陈重的男生斩钉截铁的说道“那是教化人性的荒漠甘泉啊！” “是啊，是啊，”几个男生都满脸跑眉毛的点头赞同，随即大概是想到了文中教化人心的精彩桥段，于是个个都双手插兜，弓腰驼背，人人看上谦卑有礼。 短暂的沉默后，大家都收敛了心绪，陆大公又道：“你们看，黑沉香女士的反击，有理有据，不管怎么样，我们都要支持她！” “当然，当然，必须支持”众人连连点头。 心里都在嘀咕，当初买包送的“芬妮·希尔女士玉照”实在是难得佳品，足见报社厚道，要知道同样尺寸的照片，一张就要好几毛钱，不是学生们能负担得起的，差异也不大，无非是后一种照片上的西洋仕女穿得少了点。 但！ 这怎么和芬妮·希尔女士比，通过《回忆录》，这位女士早就活在广大学生们的心间，莎士比亚说一千个人眼里有一千个哈姆雷特，同样大家对芬妮女士的想象也不尽相同，但随着那附送的照片，也就相通起来。 并且照片的用途也都如出一辙，对着照片的时候，那种代入感尤其强烈，害得学生们洗内裤的次数都多了起来。 “现在说，礼拜天下午两点，她要去江亢虎私宅门口，亲自抗议”陆大公指着报纸道，“我们必须去助拳!正义永远需要支持！” “同去，同去！”其他人纷纷附和。 “对了”陈重忽然想起什么似的问道“不知道，这位女士相貌如何，我看文字，总觉得是花容月貌，生性豪放，不对，豪爽，豪爽……” “我听我在工部局巡捕房的伯伯说，她非常漂亮，容貌秀丽，身姿绰约，更兼具一种楚楚可怜的气质……” “陆大公，你不要骗人！”陈重道 “骗你做什么，我伯伯叫陆连奎，公共租界谁不晓得他！” 众人大惊，陆连奎是公共租界名人，名义上是巡捕头子，实际上公共租界内的黑帮活动大半和他有关，这种半黑半白的身份倒是和昔日在法租界巡捕房混得风生水起的黄金荣多有相似。 可惜英国人对治安的管理比法国人强多了，所以陆连奎虽然混得如鱼得水，却始终无法得到重用，但不管怎么说，这个名字甩出来，大家都是怕的。 陆大公见目的达到不由得意起来，“我不骗你们，前几天我去巡捕房找我伯伯，正好碰到他手下的巡捕在说起此事，说是孙传芳派人袭击黑沉香，结果被她一个人一条棍子，将五个健壮夫人统统打翻在地，而她娇怯怯的，面不改色心不跳！甚至大气都没喘，那个巡捕说，他当时也是看呆了，而且诅咒发誓，她是真的好看，说是比王汉伦，严姗姗都要漂亮！” 王、严二人都是此时最炙手可热的电影明星，虽然不及日后的阮玲玉、周璇、胡蝶，但拥趸众多，已经被广大年轻男人奉为偶像。 此言一出，所有学生的眼睛都亮了！ “同去，同去！”众人齐声。 预定时间后，便彼此散去。 众人回家或回寝室后，都面带诡异笑容，从抽屉深处翻出一封信来，上面写 “而君英勇无畏，视世俗偏见为无物，实乃仁人君子，虽然奴读者拥趸众多，然君皎皎然立其间，犹如皓月当空，光虽不及金乌，然与奴而言，则如长夜唯一之光明！” 字迹秀丽潇洒，足见书者秀外慧中，想到这里，众人那愚蠢清澈的眼神不约而同的放射出熊熊烈焰，一股暖流从前列腺直冲脑海，英雄救美！是他们所有人的共同信念！ 至于救完之后呢？ 不用问，肯定是芳心暗许…… 那岂不是，嘿嘿嘿？ 众人手不释卷，便要秉-笔直-书……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