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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7章 大战盖世太保

苏德间谍战 郑辛禹 9061 2024-04-17 22:27
   我三十九岁,是“红色乐队”的领导人,却不得不在一间安静的屋子里,扮演多多少少已经老朽的退休者。这儿叫白宫,位于布尔·拉·雷尼。但是,我没有选择的余地,只好决定装扮成一个多病的养老者,靠一个女看护照应。乔琪肯定是不能留在这里了。我们请了一个人,叫梅太太,是一个颇有名气的歌手的遗孀。她恨透了纳粹,准备参加地下斗争。多亏了乔琪,找到了这个稀有的宝贝(要找一个完全信得过的,准备好对付这样风险的妇女,不是容易的事)。对外来说,她是我一个老姑母,忠心耿耿。实际上,她当联络员。    起初,我在白宫过着安静的生活。但是,我发现好几个住院的人,看来同我一样,难以保持扮演安安静静的老人的角色。许多迹象泄露了他们的年龄和真正的职业。使我感到不安的是,我觉得他们好象我那样是来躲开德国人的耳目的······气氛是很友好的,但是彼此都保持一定距离,好象害怕别人多嘴多舌,并且大家都在自己的房间里吃饭。的确,这是一个很奇怪的养老院。    要对付潘维茨的计划,虽然希望并不大,但是仍然值得试一试。因此,9月底,我又给他写了一封信。想必还记得,我在头一封信里告诉他说,我在苏联反间谍人员的陪同下到瑞士去。但是从那以后,他发现我到过圣杰尔曼,维西内和徐雷纳······由于我必须给他一个说得过去的解释,我就告诉他,在反间谍人员的同意下,我已回到了巴黎。    我这种说法会引起什么反应,那是马上可以想象得到的:啊呀,人家会对我说,你难道想不出什么更好的办法,就只有告诉别动队你在巴黎吗?对于一个逃脱了的,并且仍在逃走的人来说,你得承认,这是个奇怪的行为!这等于给猎人指出猎物的脚印,你冒着极大的危险啊。-我很了解这种吃惊的心情。但是,我得回答说,应该考虑到一个盖世太保特务比较简单的心理:只要你告诉他你在巴黎,他就会到欧洲四面八方去找你!    我还有更重要的理由:巴黎是地下工作者的乐园。一个人遭到追捕,只要能够断绝以前的关系,就很有可能逃脱追捕他的人。    我在信中故意表现得镇静而有把握,对别动队的态度表示愤慨,指责它有意制造恐慌,逮捕同我情报网无关的无辜者。我又说,以后,我如何对待别动队,就看被捕的人是否得到释放。    潘维茨自以为别动队从一开始就完全掌握了“大赌博”,现在却被我的信弄得不知所措。他揣摩我的意图,不了解为什么我逃跑以后并没有向情报中心揭露全部真情。显然他不知道从1943年2月朱丽叶事件以来,莫斯科对真正的局势是一清二楚的。    我的首要目标就是通过法国共产党同情报中心恢复稳定的联系。我希望依靠苏珊·斯巴克做到这一点。虽然她不是党员,但是在拯救犹太儿童的斗争中,她同一个年青的医生歇托克博士合作,这个医生又同一个法国共产党积极分子勒德曼律师有联系。勒德曼是法国犹太抗战组织的主要负责人之一。过去,我参加法国共产党活动的时候,曾经遇见过他。在全国范围内,他同外籍战斗人员组织的领导人科瓦尔斯基有联系,后者是法国共产党领导的移民工人组织的第二把手。    我很了解科瓦尔斯基,他正是我所需要的人,因为他同法共的领导机构和米歇都有联系,米歇从1941年起,便负责在法共和我之间进行联系。    要找到科瓦尔斯基并不是轻而易举的,需要通过整个系统。我努力想做到这一点,我在当月的1号和15号派了一个信使到布特·顾蒙教堂,那是长期以来同情报中心约定了的一个永久接头地点。但是,这个点是不是还起作用呢?10月1日,乔琪到这个接头的地方,但没有找到任何人。    斯巴克夫妇在两个英国女友鲁恩·彼得丝和安东尼娅。莱昂·史密斯的协助下,说服了乔琪离开当地。这两个英国妇女在巴黎过着地下生活。安东尼娅·菜昂·史密斯曾经建议写信给容克博士,这是她的一个亲属,住在圣皮埃尔。德。夏特雷斯,离瑞士边界只有两步远。容克博士是个坚决的反纳粹战士,他利用他的特殊地位,方便难民进入瑞士。在等候答复时,我们决定让乔琪到夏特尔附近的博斯一个小村庄去隐蔽一下,等到有了信息,再到瑞士边境。但是乔琪再也等不下去了。她神经极度紧张,于10月14日来到了布尔。拉·雷尼。我终于说服她回到博斯去。出发前,就在10月15日晨,她瞒着我把一块纸片交给了梅太太,上面写着新地址,到那里可以找到她。梅太太把这张纸片留在身边。按预定计划,她这一天就要到布特·顾蒙这个接头地点去。    这次接头是经过我同梅太太仔细安排的。她应该离开教堂一定距离,保证安全,并且--我十分强调这一点在接头后,无论如何不要经过她的家,因为她就住在附近。    丹尼丝,大家还没有忘记她吧。过去,她在跳舞班同乔琪跳两步舞。从这个时期以来,毫无疑问,她又同别动队跳探戈舞了。我们可以肯定,自从突袭徐雷纳以来,她把脚尖然后是脚踝都伸进叛卖的泥坑了,不幸的是丹尼丝熟悉梅太太,知道她住在哪里。    我住在白宫养老院的时候,有机会了解梅太太。她已经年纪大了,话不太多,聪明,就象所有帮助过我逃跑的人。她激烈反对纳粹,慷慨,有战斗性,但是,对什么是地下活动,什么是非法工作,却一点概念都没有。她属于那一大批值得赞叹的业余活动家。这些人由于缺乏经验,却大大方便了盖世太保的职业特务。她曾经告诉我,她的独生子在她丈夫死后是她全心全意所爱的一个人,现在却成了战俘。我可以想象要是她不幸落到这些穷凶极恶的人手里,就会受到什么样的要挟。所以我要求她,万一出了事情,无论如何要坚持两三个钟头不说话。    布特·顾蒙的约会定于正午。我等她等到一点钟以后。时间过去了,但是,她没有回来;到三点钟,还是不见人。用不着什么神机妙算也可以得出结论:她遇到麻烦了。于是,我开始作种种的猜想。    在我看来,梅太太不会在约会地点出事,因为那个地点的方位,只有乔琪、情报中心和我知道。另一个设想是:她违反了我最郑重的指示,回家去看了看。不幸得很,这是我后来才知道的,事情的经过正好是这样。起先,她在教堂附近等了一刻钟,谁也没有来。但是她却不回到布尔·拉·雷尼,却决定到家里去一趟。你就试试猜一猜吧,一个母亲最心疼的儿子当了俘虏,好久没有消息了,她心里会怎么想的!    我给她规定要直接回到布尔·拉·雷尼,但是她希望就近走一两步,也许有信等着她呢。于是,她不顾一切,孤注一掷。什么信呀!在这间变成耗子笼的屋子里,她所发现的却是盖世太保的法国帮凶拉方那一帮子人。在梅太太口袋角落里,他们发现了那张纸条······还有乔琪在博斯的地址。    丹尼丝也许没有当上“白耗子”①,但是她的行动证明当了“灰耗子”,她是有前途的。潘维茨把臭名远扬的亨利·钱伯林。拉方的心腹杀人犯布置在梅太太家里。他信任这帮人。他们已证明了他们的奴性和“能力”。潘维茨知道,梅太太家的来客只要一到,就会受到他们有效的拷问。    但是,情况的发展并不完全象他们预料那样。梅太太中了圈套,大怒之下,开始狠揍拉方这帮子特务。虽然这些家伙更为习惯的是揍人而不是挨揍。这些杀人犯大大吃了一顿拳头。他们费了好大力气才把她制服了。接着便把潘维茨叫来。这家伙赶来了,也挨了一顿。    以后,对于梅太太来说,事情变得严重起来了。特务把她带到索赛街去,把交易摆在她面前:要么是她儿子的命,要么把地址交出来。这是预料中的事。但是她不说话,坚持了好几个钟头。到下午六时,再也受不下去了,她屈服了,把我在白宫的地址,斯巴克一家的地址,都说了出来,还说自己在他们和我之间充当联络员。    可怜的梅太太,她不是搞地下工作的人······几小时之内,盖世太保竟然搞成了很危险的一手。斯巴克一家、乔琪和我都受到了威胁。我必须行动,极其迅速地行动。下午三点左右,看到梅太太还没有回来,我便要求紧急会见白宫养老院的女院长帕伦夫人。我把最近发生的情况告诉他,并且警告她,盖世太保随时都可能来,劝她通知住院的所有“特别”住客。她十分镇静,马上就劝告有危险的人转移。    至于我自己,我同帕伦夫人约定,如果有人打电话来,就回答说我出去散步了,要到七点二十分才回来。因为我认为潘维茨不会马上把狗群放到白宫来,而是设法让我安心,不用为梅太太迟迟不回来而担心。我让别动队认为我七点左右才散步回来,造成这种印象,好象我并不担心。我想,潘维茨会首先把全部力量集中在布尔·拉·雷尼,因为他不可能同时四面出击。要把他拖在白宫,时间越长越好。    下午3点30分,我离开了养老院,事先小心地把我的身份证撕毁。法共给我的后备证件,证明我是一个外地德国人②。这些证件给我主要的好处是晚上戒严后还可以在街上通行。我十分小心地把我所有的物件都留下来,并且不把门关上,给人一个印象,好象我外出不多久。最后,为了使可能来访的客人深信不疑,我还稍稍布置了一下:桌子上放上一本打开的书-一本无关重要的书-,床铺没有收拾,床头桌上放着药片。所有这一切,都是为了让盖世太保等我回来。    我十分镇静,这已经成为一种自然的反应了,每逢我感到危险逼近,就反而安静下来。我需要我的全部力量,来从潘维茨和他的特务手里救出斯巴克一家。我一口气走到普勒西斯·罗宾宋。这一天天气晴朗,街上一大群人在散步,过路人似乎很快活,无忧无虑,可能这是一种幻觉,因为我十分焦虑,思想翻腾,而盛装的路人表面十分安静,对比鲜明,所以产生这种感觉。    这时最意想不到的事发生了,是十分偶然的巧合:我看到了米歇的身影,他是法共和我之间的联系人。当时有人同他在一起。我真有点情不自禁想走到他身旁,把我们挣扎着对付局面的情况一五一十告诉他,请他指点和帮助。但是,我马上就放下了这个念头,我没有权利暴露他,也许,我自已后面就有人跟踪,也许我已经被发现了。从我逃跑以来,不幸的遭遇接连发生(圣杰尔曼两姊妹、奎里一家、梅太太、白宫养老院,而现在又是斯巴克一家都出了事)。自此以后,我给自己严格规定,凡是会因我的关系而受牵连的人,一概不接触。我努力说服我自己,一个人从监狱或纳粹集中营逃出来只能靠自己,这是不止一次地为事实所证明的。这种想法,虽然坚定了我的决心,重新鼓起我的勇气,但是并没有解决这个纠缠着我的问题:怎么办?然后是,哪里去?······怎么办?我知道:那就是要搭救斯巴克一家。但是,哪里去呢?这又是另一个问题了······    天黑了,被追捕的人孤独无靠。我一再问自己:怎么办?突然之间,自己几乎都不知道为什么,我叫住一辆出租汽车。我脱口而出告诉司机博乔莱街斯巴克家的地址。    这显然是个奇怪的念头。我知道这是不行的,用不着是个地下斗争的大行家才知道不行。去找斯巴克一家吗?这简直是自投罗网!对的,对的。但是难道我还有别的办法去搭救我的朋友吗?我在孤注一掷,没有其他办法。    起码,我可以肯定,盖世太保不久前出动了。事实上,下午六点左右,我打了个电话到白宫养老院,一个陌生的声音——当然不是对所有人都是陌生的声音-回答我说:    “帕伦太太不在家······”    于是,我很镇静地回答:    “请你上楼到我的房间告诉我姑妈梅太太,我晚上八点左右回来,请她等我吃晚饭······”    我以后才知道,这些话使别动队的人十分高兴,他们的情绪又高起来了,越来越肯定将会达到目的。他们乖乖地呆在那里,继续等我。人家在白宫养老院等我,就算这样吧,但是我却不能让自己相信在斯巴克家就没有安排好一个欢迎会了。    我想,如果别动队的刽子手在头一阶段,通过他们所惯用的方法,攻破了梅太太的反抗,那么,他们就没有任何理由不彻底利用这第一步胜利,他们必定加强压力。这已经是他们的惯技了,不幸地这种伎俩证明是有效的。一个人在酷刑下屈服了。最初设法只供出一个姓名,一件事实,说了以后,又找到了新的力量进行抵抗。但是这些深知人体痛苦及其极限的专家,熟悉受害者心理状态的内行必然会加强酷刑,直至得到全部口供为止。因为他们知道这种成果是有把握的。所以我是不抱任何幻想的:梅太太年纪大了,比充满生命力的年青人更容易受到伤害,至少在肉体上是这样,她对地下斗争生活的变幻莫测又没有什么准备,就不会象卡茨或索科尔那些人有办法,虽然身受酷刑,但到死不说话。    出租汽车停在斯巴克住所前面。起爆的倒数口令开始了。我觉得自己象沙皇时代的一些军官拿命来赌博,把一颗子弹随便放进左轮枪的弹巢,然后把枪口对准太阳穴。有时,撞针撞空了,但也有时······    我慢慢地走出汽车,集中自己的全部力量。无疑地一又一次、再一次我站在命运的面前。当然,不可能后退了。我走上楼梯,把氰化药丸紧紧捏在手里,这是我一刻也不离的东西。我按门铃,过了几秒钟,门开了。迅速地扫了一眼······遇到了我朋友的目光。他在那里,显然安全无恙。我多幸福啊,但是又害怕高兴得过早了。从我投向他的目光,他马上就明白了一个问题,就这一个:是你自己一个人?他们在吗?根据他的态度,我明白可以放心了。于是,我觉得刚才已经快要凝结的血液重新在我的血管里流通。我一口气对他说:    “必须立即离开你的家,一分钟也不能耽误。”    斯巴克的反应是令人惊异的。    “怎么?”他对我说,“你按门铃时,我还以为是德国人来了。这是抗敌战士的命运,不晓得哪一天会遇上这种情况。盖世太保在追赶你,一点也不放松,你却跑来给我报信,可是,这间屋子有可能已经成为耗子笼呢!真叫人吃惊。”    “发生了圣杰尔曼那事以后,我没有办法不这样做了。”我回答他说,“不能再有一个人牺牲了,我一天到晚想的,就是这一点!”    是的,这个念头缠扰着我。    总之,这是激情爆发的一瞬间。但是,我们没有时间去细听我们心脏的跳动和沉迷于体会我们的情感。必须立即行动,应变。我们立即转到实际问题上来。他的家人在哪里?怎么通知他们,使他们逃脱潘维茨先生的报复?我们决定:苏珊和孩子们要在当天晚上九时左右从奥菜昂回来,斯巴克到车站接他们,把他们带到朋友家里去。斯巴克夫人和孩子们要尽快到比利时去。斯巴克本人则留在巴黎,转入地下。    关于斯巴克一家就这样了。但是,就在谈话之间,我们无法不看到另一个更难排除的危险。需要迅速作出决定和采取行动。我同法共代表科瓦尔斯基的会晤本来约好和确定在10月22日,地点是布尔·拉·雷尼。确切的时刻还没有定下来。歇托克大夫要在两天之前,打电话通知斯巴克。但是会面的日期已经在梅夫人被捕之前由她告诉我了,而现在,一切都得取销!    离开会面的时间只有一个星期了。为了同科瓦尔斯基接触,联络系统规定必须通过歇托克大夫和勒德曼律师。在地下生活中要找到他,就差不多象在潘维茨的贼窝里要找到一个好人那样难!这是不可能的,或者几乎不可能。想到科瓦尔斯基,全国外籍抗战人员的负责人,游击队组织的联络员,法国共产党的心腹可能落在盖世太保手里,一想到这些,我就会出一身冷汗。用不着说,必须防止这种事情发生。在我们分手之前,我同斯巴克安排了一些措施,约定10月21日晚上,在三位一体教堂会面。    斯巴克和我出了房门,慢慢走下楼梯,都一言不发。我们还能再见面吗?我们握握手。快要分别的时候,他问我:    “你到哪里去呢?起码有个躲藏的地方吧?”    “不用担心。是的,我有个栖身的地方······”    我唯一栖身的地方就只有巴黎的街头······一幅凄凉的情景:两个人走进了夜幕。    我走入一家小酒店,喝了几杯。就在这个时间考虑一下局势,让头脑冷静下来,回想一下,如果能这么说的话,回想一下10月15日这戏剧性的一天:乔琪出走了,不久就可以到达安全的地方,我为此多么高兴,然后是等候梅太太回来,和仓促离开布尔。拉。雷尼到斯巴克家去。我唯一感到安慰的是没有消极地听凭事情摆布,而是设法对付敌人的打击。由于把别动队拖住在白宫养老院,我居然救出了斯巴克一家。    “我们打败了他们”,所有反法西斯战士为自己胜利而自豪的这一呼声,我觉得也有我自己的一份。一个人坐在小咖啡店里,面前摆着一杯酒,在盖世太保全部出动追捕下,我满怀胜利的豪情。然而,斗争还没有结束。我提防自己乐观得太过分了。我打败了他们,但是能打败他们多久呢?以后怎么办?哪里去?而明天呢?以后呢?    我刚刚离开斯巴克,就发觉有必要估计和重新估计一下情况。我赢得了一分,重要的一分。毫无疑问,别动队和它的帮凶,拉方一帮,就在这个时候正千方百计要把我抓回去。只有潜伏的猎狗才必须压低吠声。但是为什么潘维茨和他那一帮子必须这样小心谨慎呢?这是因为他们不知道我是否已经把事情通知了莫斯科。他们得小心提防不让我越狱的消息张扬出去。假设情报中心并不知道最近发生的事,那么,要是发出全面警报,派出所有警探来追捕我,潘维茨就势必引起怀疑。    在街上,电影院或者咖啡店里,我就觉得比较安全。我感到最自由自在的时候是混在巴黎来来往往的人群里,谁也发现不了我,谁也不知道我是谁,越是这样,就越自由自在,其他什么地方都比不上。我觉得安心,特别是因为凭着我的外地德国人证件,我比法国公民享有更广泛的权利。例如,凭着这些证件,我可以夜晚在街上通行。    一个幸福的外地德国人如果来巴黎呆几天,他会干些什么呢?当然,他一定大大地快活一番。因此,我将是个寻欢作乐的人。事实上,我没有想到,一个老是与死亡为伍的人是多么难以作乐啊!出了酒店,我又走进一家电影院,不要问我这天晚上放映的是什么片子。我只记得座位是舒服的,黑暗使人放心,并且对休息有好处。还有,时间在消逝。对于我来说,这就很够很够了。    电影散场了,我到蒙帕纳斯车站去。已经深夜了,我在街上兜过来兜过去,等候天明。不久巴黎屋顶上的天空发白了。随着清晨的嘈杂声,整个城市都热闹起来。新的一天开始了。经过了昨天一天发生的事和奔波,我面前的时间好象成了一片巨大的真空。我以后必须每小时每小时地,每分钟每分钟地,独自一个人警惕着会发生什么意外。由于我眼前没有什么事情可做,于是便向别动队找点事。我从一家咖啡店打电话到白宫养老院:    “对不起,”我对那边接电话的陌生口音的人说,“昨天晚上,我没有回来,因为我给留在朋友家里了。今晚,我到我医生那里去一会就回来。”    这样,焦急地等候这一天结束的就不只是我一个人了。    这是行人稀少的时间。我漫无目的地往前走,中间在咖啡店、饭馆停留一下。然后又到了街上,好象贝壳总被冲到沙滩上一样。我一步一步慢吞吞走,但脑子翻腾着,两眼监视着周围,精神紧张。夜晚来临了,我觉得没有力量在街上再过一夜了。我需要一张床,至少几个钟头。我到蒙帕纳斯车站,走进去片刻,然后又到奥莱昂车站。路上,我睡着了。到了车站,驾车的人觉得奇怪为什么我不下车,便把我叫醒。当时,我的脸色怎样呢?唉,当然不那么正常了。无疑地,不难看出,这里面有点什么问题吧。    驾车的人已经上年纪了,相貌很和气,聪明。他弯下腰来问道:    “你也许找不到住的地方吧?要是你愿意,就到我家里来吧。但是回家以前,我还得再跑一遍······”    他知道我陷入了困境,这用不着我告诉他什么话。我信任他,并且向他提出补付给他没有跑的那一趟车费。    这个人独自住在一个阁楼里。即使他住在宫殿里,我也不会更幸福一些了!他在我身旁使我得到安慰。我不再是孤单的了。在我这个逃亡的人的黑夜里,这是一线友谊之光·····我觉得十分奇怪,他竟然一点也不打听我的情况。我们一边吃着粗茶淡饭,一边谈天,谈晚上戒严,谈供应紧张和配给口粮,谈沦陷的压抑······我幸福地睡下来。清晨四点起来,我已经是另外一个人了!我的同伴把我带到北方车站,我告诉他要在那里坐火车。我热烈感谢他,象老朋友一般分了手。他认为我是什么人呢?无疑是个流落巴黎的外地人,现在回到家乡去。    亲爱的老人!我不知道你是谁,也许,我永远也不会知道。但是,如果你还活着,当你读到这几行字时,请你相信,我永远不会忘记你这一天晚上为我所做的一切。    10月17日,我怀着一线希望能够重新接上关系。苏珊当时除了安排同法共代表接头外,还布置了我同她的一个朋友会面,这个人叫格鲁·拉德内,是一个抗敌组织的成员,同伦敦有联系。我的计划是通过这个关系同苏联驻英国大使馆接触。我们预定于中午在奥对教堂前面见面。我便在约定的时间到那里去。我小心谨慎地-象往常一样,小心谨慎是必须遵守的原则-走近教堂一带。正往前走的时候,我发现教堂大门前停着一辆黑色的雪铁龙小轿车,这是盖世太保最喜欢的车,我刚刚来得及转过身来,头也不回地走开了。我始终没有能够打听到发生了什么事,不晓得我要会见的使者是不是被逮捕了。    乔琪于10月17日这一天晚上,在博斯她的小村子里被捕。当然,我是以后才知道的。这是拉方的人,在这个月的15日,从她早先交给梅太太的小纸片上发现了她的地址。别动队等了两天,才跟踪追击。    潘维茨看到我不回白宫养老院去,估计我到乔琪那里去了。要真的是这样,那就太不谨慎了。村子给盖世太保包围起来,他们来了大批人马。别动队的人埋伏在那里,直到深夜,想等我一到便发动攻击。最后,潘维茨和伯格手里拿着枪,带领人马,冲了进去。无疑,潘维茨想当导演的愿望落空了,真是无可奈何。他希望拿乔琪和她儿子来做工具,施加可怕的压力。但奇怪的是,这个名牌的肉体和灵魂酷刑专家并不懂得,讹诈伎俩无论看起来如何有效,有时竟会一点用处也没有。    ①“白耗子”是指芭蕾舞的女演员,“灰耗子”是指德国防军行政机关所雇用的妇女,因为她们穿灰色的制服。    ②德裔公民,不生活在帝国领土上。战时,外地德国人同德国公民享有同等权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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