袁棵亲自入宫求见安妃的事儿让里里外外都挺诧异的。 作为皇帝伴读里下场惨烈程度仅次于纪明玕的表弟,袁棵早先也算是众星拱月过的人物。 但袁氏垮台后,只他侥幸逃出生天,就迅速湮灭在街头巷尾的议论里了。 如今忽然被提溜出来,前朝后宫不免一番窃窃私语。 索性他也没在斛珠宫逗留太久,匆匆而去后,就有宫人将新人们从凝碧殿带走,对外宣布是袁棵劝着安妃妥协了,为此皇帝私下叮嘱皇后派人给袁棵赏赐了些东西,作为他走这一趟的辛苦费。 “陛下看来对新人们还是有些情分的。”众人于是这样想,“当然也是安妃手段太过下作,兴许陛下也是看不下去了。” 全不知道此刻安妃正在殿中大发雷霆:“谁准你们放人的?!本宫什么时候答应过放人?!袁棵这个废物、混账、这个王八蛋!!!” 真相这种事儿到底只有少数人知道,实际上袁棵才被召见时就如实表示他是不可能劝说得了安妃的。 毕竟袁氏同淳嘉关系最密切的两个人,袁太后之下,就是安妃。 袁楝娘发起脾气来那是连淳嘉都不卖面子,何况是袁棵这个堂弟? 这一点其实淳嘉也明白,他也不指望袁棵说服安妃,不过是要袁棵这么个名头罢了。 于是袁棵打着探望的名义,赶到斛珠宫跟安妃闲话了一番……安妃压根没理会他,不过是袁棵自己小心翼翼的问候完了,诉说了许多阔别的姐弟情分罢了。 如此看安妃越发不耐烦了,他也就识趣的告退。 结果转头就有宫人跟着闯进来将新人带走,对外说是袁棵说服了安妃……这真是…… 怎么说呢,在帝后贵妃等人看来,这是最好的法子。 安妃不懂事,好在袁氏总归还有个懂事的人。 至于安妃的想法跟心情,这些人也实在没功夫考虑了。 反正斛珠宫本来就偏僻,将宫门一锁,外头谁知道这里面到底怎么个经过? “新人们如今临时安置去了银罂宫。”云风篁轻声细语的给皇后禀告着,“安妃下手狠,有两个只剩一口气了,不过是安妃不想她们太痛快,硬是拿药吊着命……情况很是不好,妾身所以让太医去瞧着点儿了。” 皇后叹口气,说道:“叫你操心了,这等事儿,本来应该是本宫来的……却累你跟昭庆一起出面。” “娘娘说的哪里话?事关慈母皇太后,妾身这些人谁不为难?也是昭庆年纪小不懂事,一时兴起非要保下这些人。”云风篁笑了笑,很是温柔可亲的样子,“妾身抵不住她纠缠,这才帮着出谋划策了一番。” 顾箴没套到话,笑容微滞,旋即说道:“昭庆这孩子……本宫往日看着她还一团孩子气,不想却是生得一副好心肠。” 她才不信这个话! 换了七皇子有这份良善也还罢了。 秦王跟昭庆??? 连自己同父异母的兄弟三皇子楚王都欺负了不知道多少次了,会想的起来去心疼那几个新人? 皇后心道贵妃莫不是将自己当傻子么? 只是贵妃不肯承认,她也不好说什么,谁叫皇帝都默认了,这批新人的命,乃是昭庆以及贵妃几个侄女儿联手保下来的? 顾箴顿时没了兴致,同云风篁略聊了些闲话,也就打发她走了。 等贵妃离开后,皇后纠结道:“贵妃这到底是想改邪归正呢,还是存心建立名望?” 她倒是希望是前者,关键是很可能是后者…… 不止她,左右侍者也觉得,应该是后者:“娘娘,若是贵妃娘娘当真想改邪归正,难道做这样的事儿,不应该打着娘娘的旗号来吗?如今里里外外都道贵妃娘儿几个心慈手软,对新人伸出援手,这……这可不像是单纯的心善啊!” “……”顾箴捏着额角,只觉得无限烦恼。 她叹口气,岔开话题,“最近北面有消息么?父亲还有隶儿他们,都怎么样了?” 顾芳树他们的北上招降不是很顺利,因为才出京畿就没少遭遇刺杀。 这让朝野上下都十分震惊! 毕竟以顾芳树的身份地位,普天下敢谋害他,还是这么明晃晃的谋害他的人或者说势力,简直屈指可数。 甚至顾家当时都开始怀疑淳嘉了…… 之后一路北上,沿途更是风波不断。 淳嘉这边同重臣讨论的结果是,顾隶起兵作乱,疑似与纪氏余孽有着极大的关系。 这时候就可以看出来,当初皇帝跟摄政王合谋,快刀斩乱麻,直接斩首了纪氏紧要人物的后患了:因为不是稳打稳扎蚕食了纪氏的势力权力之后,一举克功,故此邺国公等纪氏重要人物虽然猝然离世,以至于纪氏群龙无首,但……纪氏揽政三朝积攒下来的庞大人脉以及势力,却没有在第一时间遭受重创。 随后天子又为了体面起见,没有宣布纪氏的罪名,而是私下缉拿,以至于警觉些的早就卷着细软跑路了。 而且这些心向纪氏的人,只怕现在都不服淳嘉。 因为他们的旧主是被突然灭门的,而不是一而再再而三的战败,败到让他们这些追随者也失去了心气。由于纪氏要人们的下场之突兀,死心塌地的旧部都觉得皇帝卑鄙,觉得淳嘉也不过如此,未必真的胜过纪氏,不过是够不要脸够凶残歹毒罢了。 总之这些人迄今都还很有动力为旧主报仇雪恨,且短时间里难以彻底铲除。 像摄政王的旧部,就要好收拾得多。 主要是因为摄政王之前一直被纪氏弹压着,他的势力本来就不如纪氏。再者,摄政王在淳嘉手里接连吃亏上当,他跟皇帝的年纪、辈分对比,很难不让人对摄政王产生悲观的看法。又有两个儿子的纠纷败了不少好感,以至于手底下人也是心生失望,最终摄政王去后,后继无人,旧部人心惶惶,故此难成气候。 这会儿又双叒叕纪氏余孽闹事,甚至似乎还是纪明玕亲自坐镇指挥的,朝廷经过商量,都不好意思宣布真相,对外只说是贼人作乱,拿了若干地方官充当挡箭牌。 这等消息皇帝自然不会主动告诉云风篁,却是崔氏入宫请安,转述禀告的,说是驸马谢无争那边的消息。 “二十一哥在北地倒是有着许多耳目?”云风篁有些遗憾,“可惜啊,还是因为长公主殿下,叫二十一哥耽误了,不然,二十一哥何至于只有如今的造化?” 虽然皇帝准许谢无争入仕了,而且目前看起来也还没有限制的意思。 可有过之前的经历之后,云风篁很难不疑神疑鬼的,就是担心皇帝明儿个忽然心血来潮就让谢无争回家陪着长公主别做事了。 这会儿闻言,不免还是忐忑,生怕谢氏这唯一有着出将入相资质的兄弟,最终还是难逃天子猜忌。 “驸马说,北地是咱们谢氏的桑梓,消息自然灵通些。”崔氏小声说道,“其他地方,驸马却也还不太清楚了,不过,这两年,驸马也在私下里叮嘱人手预备着。免得往后有什么风吹草动,娘娘都不晓得。” 云风篁很赞成谢无争的深谋远虑,主动问起开销是否足够:“若是不够,本宫存着的那些钱粮,尽管拿去用就是!” 她这两年陆陆续续收了好多底下人进献的脂粉钱。 本来人在深宫又是宠妃,俸禄之外常有赏赐,过的就很滋润了,外头的脂粉钱,基本上就没什么动用的机会……像早先天花那会儿博取名声的情况毕竟是少数。 原本存着这些钱是为了等十五皇子长大之后谋取储君之位时,给儿子拿出去收买人心的。 但眼下听着谢无争的打算,寻思着十五皇子还在襁褓,却也不必急在一时,不若先支持了谢无争。 毕竟安排各处耳目这种事情,对于如今的云风篁来说,其实并非十分要紧,倒是将来十五皇子长大了,可不是得用到? “娘娘,怎么能用娘娘的钱呢?”崔氏闻言连忙说道,“妾身也有些陪嫁……” 云风篁啼笑皆非道:“咱们谢氏虽然门楣不高,却也没有说打儿媳妇陪嫁的主意的道理。你的东西暂且收着罢,本宫自有分寸。” 说完了此事,又问了问兄嫂们的近况,见崔氏欲言又止,让她有什么话尽管说,千万不要见外。 崔氏于是就讲了,道是遂安长公主这些日子越发的郁郁寡欢了,自己还被驸马邀请着,过府劝了两趟,然而好像没什么用。 “她又怎么不高兴了?”云风篁是知道遂安这两年心情都不怎么样的,至于说缘故,当然是为了孩子,这时候讲究无后为大,又看重自家骨血,遂安不能生育,驸马待她再好,心里怎么会没点儿郁躁? 要说早先,云风篁还心疼她几分。 这次数多了她也有点烦,就淡淡说道,“是驸马对她不够好?还是她觉得驸马有些腻了?” 你哪里不痛快你倒是说啊! 至于说子嗣上头,你当本宫的兄长不想要孩子嘛?! 这都是没办法的事情,你一定要想不开,传了出去没得以为本宫的兄长亏待了你! 这不是找事是什么! 云风篁心里很不高兴,语气就不那么客气了,“总不能锦衣玉食过着,说不高兴就不高兴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