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得不承认,韩伯献是一位各方面都非常敏锐的主帅。 这不,单单从“丁润作为定远城的信使却花费几日工夫才将信笺收到”这件事,便察觉到了西胡部落所出现的变化,脸上露出几分仿佛得逞般的冷笑。 但是洛鸣却转头对韩伯献说道:“看来这些西胡部落坐不住了啊!” 韩伯献闻言皱皱眉,抬头望向丁润,问道:“丁校尉,你觉穆将军的猜测,是否准确?” 可是对于洛鸣的询问,丁润不敢轻易做出答复,毕竟他有预感,这一句话,或将决定着近十余万人的生死。 “末将……” “说实话!……请将你沿途所见所闻,一五一十地说来。正如韩帅所说,白木岭距离定远城,快马加鞭不过是一日之遥,岂需这么久?” 还没等丁润说完,洛鸣面色严肃地便打断道。 此时此刻,丁润仿佛有种莫名的压力,毕竟帅帐内所有人,都用目光注视着他。 犹豫了一下,丁润如实向洛鸣解释了他们之所以花了三日才抵达白木岭的原因:“回禀大帅,末将来送信途中,遭遇了------当地部落的哨骑,他们------似乎不许末将继续深入的样子------” 丁润说得很含糊,但是在场的众人,却能够听懂他想要表达的意思,或者说,是他不愿意明说的话意。 “哼!”洛鸣冷哼一声,回身对韩伯献说道说道:“大帅,某怎么说来着?非我族类其心必-------”刚说到这,他忽然想到了给予他们边军提出了不少建议的苏合,语气顿时为之一滞,改口道:“总之,这些西胡部落除去个别以外,末将一位还是不可信!” “唔……”韩伯献长吐一口气,脸上露出几分失望之色。 虽然,他确实是选择了诱反的试探方法,但是,他仍然希望着边界地域的西胡部落能在大夏和北蛮之间能做出正确的选择。 而从眼下看来,他心中的希望并未传达给那些部落。 “众将听着,将那些明确表露出与我大夏为敌的西胡部落,列入“诛杀”名单!” “是!” 帐内众将抱拳应道。 期间,韩伯献脸上则露出阵阵针对居住于边界的西胡部落的冷笑。 “那帮愚蠢的蛮人,果真是做出了愚蠢的选择啊------” 洛鸣感觉地出来,从韩伯献对这些部落的称呼,从“西胡人”变成了如今的“蛮族”之后,这就意味着,那些西胡部落未来的观景恐怕不大好了! “丁润一路辛苦,暂且好好歇息。种招,给丁润置备歇息的帐篷。……诸位将军亦退下吧。” “是!”诸将领纷纷告退。 期间,丁润踌躇般地望了一眼仍旧留在帐内一动不动的韩伯献和洛鸣,在犹豫了一阵后,在韩伯献疑惑的目光下,留在了帐内。 见此,韩伯献疑惑问道:“丁润,为何不去歇息?” 心中惦记着自家将军的嘱托,丁润不动声色地望了一眼韩伯献,旋即笑着对韩伯献说道:“回禀大帅,末将还不累。------事实上,我家将军此番遣末将过来,也是希望末将在大帅麾下听用-----” “------” 听闻此言,韩伯献转头瞧了一眼丁润,好似是猜到了什么,失颜笑了起来。 “在本帅帐下听用?这穆鸪啊——” 但是韩伯献却没有继续往下面说下去,而是笑着说道:“好!那你就留下!” 听闻此言,丁润连忙逊谢道:“承蒙大帅不弃,末将自当效死。-------话说回来,末将来时,穆将军曾嘱托末将询问大帅一件事。” “你问。” 只见丁润瞥了一眼韩伯献,抱拳问道:“斗胆询问大帅,这几日咱们边军拒不出战,任由北蛮骑兵在矮丘下耀武扬威,可是欲骄其心,欲诱使边界的西胡部落投向北蛮人那边?” “……”韩伯献闻言沉默了。 平心而论,他从未想过这件事能骗得过同为旧历战阵的穆鸪。 毕竟边军是夏国在西北诸州中最强大的边防军队,也是夏国内最擅长打仗的军队,这样的边防军,在遇到北蛮人的军队时,怎么可能真的不战而退? 这种事,也就是骗骗那些狂妄自大、本来就看不起夏国边军的北蛮人罢了。 但是坦言承认,韩伯献亦有些为难。 因为这件事若传出去,的确不太好听。 想想也是,夏国灵州边界的西胡,本来也有可能是继续保持中立的,只要韩伯献麾下的军队展现出他们强大的一面,那些人岂敢,又岂会做出与夏国为敌的举动? 可偏偏边军这头凶兽,藏起了锋利的爪牙,让那些西胡部落误以为夏国的军队只是纸老虎,从而投向局势占优的北蛮人一方,说实话,这有些故意使人犯错的嫌疑。 就在洛鸣犹豫之际,韩伯献却坦然地说道:“是又如何?” 在比较了洛鸣与韩伯献的态度后,丁润心中了然,皱眉说出自己将军交代的话语:“将军说,我大夏泱泱大国,却做出诱人犯错、灭其全族之事,终归有些不妥吧?” 听闻此言,韩伯献冷笑道:“若是那些西胡部落,似突颜部落那般,立场坚定,也不至于会上当,不是么?-----所以说,罪在其心!” “突颜部落?” 丁润有些纳闷于像韩伯献这样憎恨外族的大将军,竟然也会用全称来称呼某一支西胡部落,而不是用“西胡人”或者是“蛮族人”这样的蔑称来泛指。 想了想,他问道:“大帅与洛将军,会如何处置夏国灵州边界的西胡部落?” “驱逐出边界,违抗者杀之。”韩伯献不客气地说道:“本帅,接纳友善的外族,但对于敌对的外族,本帅亦不会留情。” 听闻此言,洛鸣轻笑一声,试探着劝道:“大帅,末将以为,恐怕那些人不会乖乖离开边界之地。” 显然,韩伯献那“将其驱逐出边界”的决定,让洛鸣仍有些不满足,在他看来,背叛者就应该全部杀光。 韩伯献听懂了洛鸣的言外深意,摇摇头说道,“洛将军,不如让那些人去“北地”与北蛮人争抢地盘,去给北蛮人添乱吧。这比杀了他们更好,将军以为呢?” “唔?” 洛鸣闻言一愣,在若有所思地点了点头,竟没有再说什么。 这让韩伯献心中愈喜,毕竟前一阵子,这位将军可是听不进这种更好的建议的,当时这位将军的心中,对待外族人的态度就只有“杀杀杀”,根本不会考虑除了杀以外的办法。 而见洛鸣居然没有再反驳,丁润亦是一脸难以置信地瞪大了眼睛,毕竟,洛鸣在整个灵州边军中,皆是以我行我素闻名的将军。 “什么时候这位将军变得这么好说话了?大帅究竟使了什么法子?” 丁润吃惊地望着洛鸣与韩伯献二人。 而此时,韩伯献已站起身来,表情惆怅地在帐内踱了几步,感慨道:“区区几日,那些人就……唉!” 好似是领悟到了什么,洛鸣眼中闪过阵阵杀意,抱拳说道:“某在!” “时日已至,是时候-----收网了!”说罢,韩伯献一捏拳头,沉声说道:“先铲除这支北蛮人的先锋骑兵,然后,给本帅攻下边界,再然后,便是打败北蛮部落的大军,等朝廷的回信来了,我们一举共进西胡腹地!” “洛鸣……遵令!” 在丁润惊诧的目光下,洛鸣在韩伯献身前单膝叩地,满脸凝重却又杀气腾腾地,接下了将令。 ========分割线======= 当晚,大概子时前后,边军再次后撤,撤向乌岭,经过山谷,与另外一侧的边军汇合。 边军全军的大撤退,如何瞒得过那支北蛮先遣骑兵的耳目。 这不,还没等边军士卒有半数撤入山谷,那支北蛮先遣骑兵,便闻讯赶了上来。 而此时,边军已撤入了山谷,沿着内部山涧旁的泥泞土路,向另外一侧穿行。 “懦弱的夏人逃向了山谷,要追上去么?” “会不会有埋伏?还是绕过去吧?” “绕过去?有数十里路,这帮夏人早跑了!” “那……要追上去?” “不需要畏惧这些懦弱的夏人,追!” 这伙北蛮先锋骑兵中几名千夫长策马站在山谷的入口商议了一阵子,最终决定继续追赶。 他们没有考虑过,在他们企图追赶边军进入山谷的同时,在乌岭的崖顶上,有许多边军的士卒早已准备好了滚石,等着待这帮人进入山谷后,待这帮人与他们边军的伏兵接触之后,将这边山谷的出入口,堵死! “大夏·北蛮之战”,便由这场“山谷之战”,正式打响。 这条山谷,并非是笔直从乌岭西侧连接乌岭东侧的一条山谷。 与绝大多数的山谷相似,山谷蜿蜒崎岖,有时明明直线距离只有区区一两里的距离,行走在其中的人却要走三到五里,甚至更长。 更糟糕的是,山谷中有河流穿过,且两边的崖壁非常高,使得山谷内湿气极重,地面泥泞难行。 甚至于,据苏合讲述,山谷在阴天时会弥漫大雾,瞧不清其中的道路,因此,哪怕是当地人,有时在雾中也不会不慎掉到旁边的河流里去。 是当地牧人绝对不会将牧群驱赶放牧的地点。 在这样一条黑漆漆的山谷内行走,说实话是一件非常考验人的事。 一来是脚下的泥土泥泞,二来是当夜风吹过这个山谷时,会响起“呜呜呜”仿佛鬼哭般的声音,非常的吓人。 片刻后,将军洛鸣驾驭着坐骑靠了过来,低声说道:“大帅,那支北蛮骑兵,应该已尾衔我军,进入谷内了。” “喔?”韩伯献闻言不禁有些吃惊,惊讶问道:“是衔尾的斥候送来了消息么?” 洛鸣摇了摇头,正色说道:“是某的判断。” 这让韩伯献惊愕地望着洛鸣。这位平时可是个粗汉子,怎么现在也会知道计算时间了?这时开窍了? 似乎是注意到了韩伯献的目光,洛鸣面色一窘地露出几分笑意,说道:“大帅,末将也算是名老将!这战打的多了,自然而然会有这种感觉------有时候,这种感觉甚至比所知的情报更准,因为所知的情报,有可能是敌方故意放出的假消息-------想当初,这个感觉可是让某侥幸活了下来啊。” “还发生过这种事?”韩伯献吃惊地说道,这洛鸣在他还没调任边军统帅的时候,这洛鸣就已经是边军中成了名的将军了,可在他看来,能将洛鸣逼到生死边缘,那绝对不是轻易能办到的事。 “那位将军和某一样都是一等一的战将!”洛鸣不自然地伸手捂向了右腹,喃喃说道:“那真是一场毕生难忘的战事……” “边军麾下,还有能令你洛鸣毕生难忘的对手?哦,对了,彼此都是边军中的佼佼者出身嘛,本领应该相差不多。不过……” 想到这里,韩伯献纳闷地说道:“话说,本帅倒是没听说过你和罗将军有什么瓜葛” “因为他死了!”打断了韩伯献的话,洛鸣舔了舔嘴唇,颇有些兴奋地说道:“他企图率军偷袭我,却反被我所伏杀……” 韩伯献张了张嘴,居然不知该说些什么。 “能跟本帅说说么,那场的战事吗?” “大帅居然听说过那场战事?”韩伯献有些惊讶地望了一眼洛鸣。 “是本帅听说的,不过,只是听人谈及了一些皮毛而已。”洛鸣解释道。 听闻此言,韩伯献这才恍然大悟:“原来如此!” 说罢,他再次摸了摸右边的腹部,感慨道:“当时秦将军统帅的铁军!真的很强,绝不亚于“禁军”,当时……” 刚说到这,队伍的后方忽然有一匹轻骑勉强踏着泥泞的土地赶上前来,抱拳说道:“大帅,大将军,北蛮骑兵已进入山谷,正企图射杀我军殿后的士卒!” “下次有机会再向大帅讲述吧。”洛鸣对韩伯献说了一句,旋即下达了命令:全军加快行军,尽快穿过山谷。 “不反击么?”从旁,丁润插嘴道:“若是不反击的话,北蛮骑兵会继续射杀边军的士卒。” “--------”洛鸣默不作声,只是一双虎目内阴沉与仿佛孕育地无尽怒火的神色,才能证明此刻的他心中是多么的愤怒。 是的,此时反击,就会使那支北蛮先遣骑兵有所察觉,不利于待会边军对他们的伏击。 好在此刻夜色漆黑,那支北蛮先遣骑兵也不过是试探性地朝着前方的边军射了几波箭矢而已,并未真的下令射杀。 毕竟,对于北地的骑兵来说,箭矢是非常宝贵却奇缺的,尤其是对于出征在外的骑兵而言。 若是射完了辎重中的箭矢,北蛮骑兵的处境就会变得很尴尬。 因此,除非能确保射杀敌军士卒,否则,北蛮的骑兵不会轻易地射箭,不像夏国这样的国家,一场战役的箭矢消耗动辄十几万乃至几十万支,动不动就对敌军来一波箭雨的洗礼。 但是这也同双方的的国体和对于军队战法看法的不同而导致的! 闷不吭声,在这蜿蜒崎岖的山谷行走了大概十几里地,洛鸣突然望见远方出现了点点的火把。 那些火把,并非固定在一处,仿佛是有人举着它们在挥舞,画着圆圈。 而片刻之后,那些火把便消失了,可能是人为地熄灭了。 “到边军的伏击地了-------” 洛鸣心中了然,转头对韩伯献说道:“大帅!” 其实韩伯献也早已看到了远方突然出现又突然消失的火把,点头说道:“我明白!”说罢,他再次下令全军急行军。 听闻此令,边军的士卒们聚起剩余的体力,全军朝前奔跑前进,行军速度一下子都加快了不止一点。 甚至于,为了迷惑后方的北蛮先遣骑兵,韩伯献还下令边军士卒沿途抛弃了一些盔甲兵器,就连边军的旗帜亦勉为其难丢弃了几面。 就这样又朝前前进了大概两里地左右,眼前豁然开朗,原来,他们已经离开了山谷,来到了乌岭的东侧。 此刻放眼望向远处,只见远处漆黑一片,似乎有一些东西,但是看不真切。 不过尽管如此,洛鸣仍能感觉到,这前方埋伏着一支军队,而且这支军队,让他感觉到了莫大的威慑力。 当然,他并不认为那支边军能带给他如此强烈的慑力,想来,应该是那些隐藏在漆黑夜空下的重弩。 突然,漆黑的远处,再次出现了一支火把,来回挥舞了几下。 韩伯献顿时会意,下令全身朝着火把的位置撤退。 果不其然,当边军朝那火把的位置撤离时,他们沿途看到了不少隐蔽踪迹的边军士卒,同时,也瞧见了那些整整齐齐摆列在阵前的,狰狞的武器。或者应该叫收割机! 重弩! “大帅!” 这一对边军的掌军大将罗得韬,不知何时已来到了这边,向洛鸣以及韩伯献行礼。 韩伯献压低声音问道:“北蛮骑兵立马便至……重弩的箭矢,够用吗?” 罗得韬点点头,说道:“大帅放心,末将吧能从定远带出来的箭矢全带上了!” 听闻此言,洛鸣颔首说道:“待会本帅一发令,便齐射弩矢。” “是。” 而随着韩伯献来的边军,悄悄地从罗得韬所带领的边军设置的埋伏点旁边向后撤离了,撤向了更远处,唯有洛鸣等边军的将军们留下了,他们亦像边军的士卒般猫着腰,潜伏在埋伏的位置。 想来他们也想亲眼见识见识,这可以堪称为“壮观”的场面 山谷的出口,寂静非常,隐约能听到“啪嗒啪嗒”的声响,那是马蹄踏在烂泥地上的怪响。 北蛮先遣骑兵,来了! “感觉不太对劲,我们失去了那些夏人的踪迹了!” 远处,传来了一名北蛮骑兵千夫长的嘀咕声。 “有什么不对劲的,那些懦弱的夏人,面对我们根本不敢还击,只晓得夹着尾巴逃走……话说,那群夏人逃到哪里去了?” “那个方向有声音,应该是逃往那个方向去了。” “那咱们也追上去吧,看看有没有偷袭他们的机会。” 在一阵轻微的对话声过后,北蛮先遣骑兵们驾驭着战马,缓缓朝谷口外而来。 突然,其中一名千夫长看了看漆黑的四周,用北蛮语说道:“不对,这里……” 说罢,他从另外两匹马的其中一匹马的马背两侧,从箭囊中取出一支特别的箭矢,旋即,手持打火石啪啪地打着。 “呼。”那支箭矢的箭镞燃烧起来。 原来,这是一支用羊毛与羊脂燃烧箭镞的火箭。 “嗖——” 在其余北蛮先遣骑兵们类似“你在做什么?”、“何必这般大惊小怪”的言语中,那名千夫长,用长弓将那支火箭射向他认为不对劲的位置。 火箭嗖地一声掠过边军士卒们的上空,印出了几名边军士卒的身影,和他们的武器。 “有埋伏!冲锋!” 那名千夫长大声喊叫道。这名千夫长倒是果断,知道山谷狭窄,向后撤退必然是不行的,只有冲破面前的边军防线才行! “唉!” 见此,韩伯献倍感遗憾地撇了撇嘴,他本来还想让对方再靠近一点呢。 “放箭!” 他厉声喝道。 话音刚落,早已蓄势待发的重弩立马展开一波齐射。 顿时间,只听前方传来“噗噗噗”的怪响,仿佛是什么强劲的东西洞穿了肉躯的声音。 期间,伴随着北蛮骑兵们凄惨的嚎叫,与战马凄凉的嘶吠声。 “……” 众边军的将军们一言不发,尽管看不真切,但是能够想象地出来,被这么多的重弩呈半圆阵型所包围的那些北蛮骑兵,此刻正面临着怎样的处境。 “天呐,这是什么?那究竟是什么鬼东西?” 在夜色漆黑的山谷出口,一名北蛮骑兵好似发了疯般大叫起来。 从四周不绝于耳的同伴的惨叫声中,他意识到己方中了埋伏,但是埋伏他们的敌军,以及对方究竟用什么样的武器来对付他们,他一无所知。 四周那漆黑的环境,使得他心中的恐惧更加浓郁,那对于未知物的恐惧,让一名北蛮勇士都不自觉地心颤起来。 突然,前方传来了一声破空之响,随后,还未能他反应过来,他便猛然感觉到,仿佛是一根什么东西,以强劲的力道贯穿了他身上的羊皮袄,同时也贯穿了他的身体。 “那到底是……什么东西?” 他聚起所剩无几的体力,伸手摸了摸胸口,这才发现,他的胸膛处居然出现在了一个血洞。 “不像是箭矢……是那种称之为“弩”的兵器么?可是,这种弩,怎么会这么粗?力量怎么会这么大?” 他惊骇地想着,旋即,只感觉浑身仿佛一轻,所有的痛楚也迅速消失,整个人好似烟气般向上飘。 再然后,他便再也感觉不到什么了。 “啪——” 一具重物,重重摔在地上。 然而,这重物落地的声音,在此刻混乱的局势下简直弱不可闻,因为,仿佛所有的北蛮骑兵都在凄惨的嚎叫,或者发出惊恐的叫声。 “埋伏!一定是夏人的埋伏!” “进攻!冲锋!冲破夏人的方向!快!” 这边北蛮骑兵们正惊恐地大叫着,忽然,身后山谷方向传来了仿佛山体崩塌的巨响,轰声震耳。 “是夏人!夏人堵死了山谷的另一侧出口!我们死定了,我们会被这些夏人杀光的!” “镇定点!……冲杀过去!事到如今,只有冲杀过去才有活路!” “冲!唯有冲过去才有活路!” 在一番争论与骚乱后,绝大多数的北蛮先遣骑兵们,鼓起勇气朝着前方那未知而可怕的夏国兵器展开了冲锋,企图冲破重围。而期间,亦不小部分北蛮先遣本着侥幸的心理,退回了山谷,希望能从来路返回。 “真可惜……你们已经错失了机会。” 耳畔听着前方那阵阵马蹄声,洛鸣暗暗摇了摇头。 在他看来,虽然这些北蛮骑兵在察觉中埋伏的瞬间便当机立断选择强行突围,边军的防线或有可能被他们突破,可这些人,却因为对未知事物的恐惧,浪费了突围的最佳机会,使得装填弩矢并不熟练的边军,将第二波弩矢推上了重弩的机关箭槽。 果不其然,第二波弩矢根本不用韩伯献下令,那些装填好后续弩矢的边军,在装填完毕后便立即扣下了扳机,射出了弩矢。 “噗噗噗——” 又是一阵异物洞穿肉躯的怪声响起。 尽管此刻夜色漆黑,但边军这边仍能感觉到,前方的北蛮骑兵在重弩这种强劲战争兵器的洗礼下人仰马翻,死了一大片。 “噗噗噗——” 第三波弩矢发动。 仅仅只是三波弩矢,前方那些北蛮骑兵仿佛便失去了生机,以至于再也听不到什么马蹄的声音。 “停止射击!投火把!”一边的洛鸣冷静地下令道。 听闻洛鸣的将令,边军的士卒们这次在装填好弩矢后,并未再次扣下扳机射出弩矢,而是从随身携带的打火石点燃了火把,将火把丢向了前方。 “嘶——” 一阵倒吸凉气的异响,从边军这边响起。 因为他们震撼地看到,前方遍布尸体,无论是那些北蛮骑兵,还是他们的坐骑,皆倒在血泊中,铺满了这一带的土地。 唯有一小撮侥幸还存活着的北蛮骑兵,抱着脑袋浑身颤抖地缩在尸体堆中,瑟瑟发抖。 忽然,远处传来了若有若无的外族语,似乎是有些还未死去的北蛮骑兵抱着脑袋在尸堆中祈祷,祈祷他们所信奉的“天神”庇护。 洛鸣眼神一冷,压低声音对韩伯献说道:“大帅,这些人……” 只见在火把的照印下,韩伯献默默闭上了眼睛。 洛鸣顿时就明白了,回顾身旁的诸位武将,对着自己的脖子做了一个割喉的手势。 片刻之后,边军的一队步兵去而复返,只见他们左手举着火把,右手操着利刃,整列整列地朝着遍布北蛮骑兵尸体的前方迈步向前。 “打扫战场”·“补刀!” 这正是以往从来没有人能从边军手中侥幸逃生的原因。 边军的步兵们在火把的照亮下整齐的迈步向前,用手中的利刃在每一具尸体上补刀。 忽然,其中一名边军步兵停下了脚步,因为在他面前,有一名侥幸并未被重弩射中的北蛮骑兵,正满脸惊恐地望着四周其同伴的尸骸。 他惊骇地发现,自己的同伴,居然是被一支支粗至两根手指的弩矢射死的,只见这些弩矢,通体硬邦邦的,仿佛是金属般坚固,怪不得这些飞矢,可以轻易地洞穿人体,击碎骨头,连人体最坚固的头骨都能击碎。 他震惊地看到,他身边有一名同伴的尸骸,其头颅就给这种恐怖的兵器击碎了半个脑袋,死相极其凄惨。 “你们这些卑劣的夏人!你们竟然……竟然用这种卑鄙、卑劣的手段,用其屠杀天神的子民,天神不会放过你们的……” 这名北蛮骑兵,冲着面前那名边军步兵惊惧而愤怒地吼道。 可是下一个瞬间,他就被那名边军步兵砍掉了脑袋。 甩了甩刀刃上的鲜血,那名边军步兵一脸平静地跨过徐徐倒地的无头尸体。 “哼!不知道你在说什么!” 不得不说,这些被称为勇士的北蛮骑兵,在遭到了夏国新式重弩的残酷打击后,早已失去了斗志,浑身颤抖,被同伴凄惨的死相所惊呆的他们,哪怕当边军步兵们走到他们面前,仍未收起脸上的茫然,逐一被杀尽。 “弩营原地待命,步营前往……善后!” 韩伯献沉声下令道。 韩伯献欣然领命,因为他知道,前方的尸骸,并非是这支北蛮先遣骑兵的全部,仍有不少人逃回了山谷。 “洛鸣!”韩伯献下令道:“去,杀了山谷内的残余敌军!” “是!” 向来放荡不羁的洛鸣,此刻表现地极为严肃,回收喊道:“步营”的士卒听令,随本将军入谷杀敌!” 呼啦啦,一大帮边军步兵再度涌入了山谷,对逃入山谷内部,却因为另外一侧山谷出口已被边军截断而陷入无路可退的小股北蛮先遣骑兵,展开最后的攻势。 而这边,弩营的士卒,则遵照韩伯献的命令,开始收敛敌军尸体,并且,回收射出去的重弩弩矢。 毕竟这种特殊的弩矢,虽然说有这强大的攻击力,但终归是通体金属所制的消耗品,造价不低,能省则省。 待等天蒙蒙亮,这片战场便已清理完毕,那些北蛮先遣骑兵的尸体,已被边军掩埋了。 不得不说,就算是心理素质过硬的边军,在见到这些受到重弩洗礼,尸骸残缺、死相凄惨的北蛮骑兵的尸体,仍然难免从心底泛起阵阵凉意。 重弩的威力实在太大了,三波弩矢,满打满算近万支弩矢,却几乎射死了这里近五千名北蛮骑兵,还有其万余匹坐骑,以至于这场伏击战打完,边军只收获了两百多匹健全的战马。 “这可真是……可惜了。” 望着那遍地的战马的尸骸,饶是韩伯献都不由地以惋惜的口吻叹了口气。毕竟夏国的军队普遍缺少优良的战马! 天色逐渐大亮,边军大将洛鸣领着其麾下步兵从山谷内列队走了出来。 此时另一名大将罗得韬正站在那片遍布赤血之地,巡视着战后清理战场的工作,余光瞥见了从山谷内出来的洛鸣这一支军队。 “洛将军。”罗得韬抱了抱拳。 “罗将军”洛鸣抓了抓头发,没好气地说道。 他和这位将军可是“切磋”过多次了, 不过现在对此洛鸣并不是很在意,挥挥手后望了一眼四周那片赤红的土地,表情夸张地说道:“原来这么惨烈?当时还真没注意……” 罗得韬亦面有戚然,问道:“不知山谷内的北蛮骑兵……” “都埋好了。”洛鸣笑着说道:“随意抛尸都是会引起疫病的。” “……”罗得韬愕然地张了张嘴,很想说他想问的其实并非是这个。 不过仔细一想,罗得韬又感觉洛鸣的这句话,倒也不失是一种回答。 “明明是步兵对付骑兵,却感觉似乎很轻松嘛……不知其伤亡有多少。” 望了眼洛鸣轻松的表情,罗得韬犹豫了半响,最终还是没有问起伤亡问题。 毕竟大家都是统兵的将军,贸然询问对方这种敏感的问题,还是显得有些失礼的。不过想来那队北蛮骑兵已经被吓破胆了,山谷又是狭窄的地形,想来伤亡应该没有多少! 告别了罗得韬后,洛鸣径直来到韩伯献这边,向他禀告入谷追歼北蛮骑兵的战果。 虽然说是借助了地形以及重弩的助力,但是能以如此微小的代价覆灭一支足足有五六千骑的北蛮先锋骑兵,这让边军的士卒们均是士气高涨。 而没过多久,韩伯献这边便收到了来自定远城的消息。 原来在两个时辰前,定远城有一支朝着边军运粮的队伍,在边界一带遭到了北蛮与西胡人混编军队的袭击。 时间回溯到一日之前。 一支押运粮草的队伍,从定远城缓缓出发,朝着白木岭方向这边而来。 领兵的将军叫做刘敷。 按理来说,似押送粮草这种事,不需要像刘敷这样的将军亲自护送,向上次秦禝那次押粮一样。随便派个营校尉便足以,但是,这次的运粮任务稍稍有些特殊,是定远城的大将穆鸪亲自将刘敷召到跟前,亲口任命的。 运粮的队伍,由两千名边军士卒与三百余辆运粮车所组成。 或许在不知情的士卒们看来,这些运粮车上满满当当都运载着供给边军的粮食,只有将军刘敷才知道,他们这支运粮队伍,那些运粮车上没有一粒粮食,那些米袋子里所塞的,皆是定远城本来打算喂马的谷皮,也就是糠。 “灵州边界的北蛮人与西胡人,难道真会来袭击我方的运粮队么?” 跨坐在坐骑上,刘敷面色阴晴不定。 作为守卫夏国西面边疆的将领,他对定远城往西的夏国灵州边界的西胡部落,其实知道的并不少。 毕竟,边军的骑兵,以往时常出关巡视周边,看看有没有对他们夏国抱持敌意的西胡人部落迁移到了这边。 但对于西胡部落,出于朝廷对于边军的约束,边军的兵将们与对方向来是井水不犯河水,哪怕与对方的哨骑有时碰巧相遇,双方也会很默契地调转方向,就跟没看到彼此似的。 因此,对于边军的兵将们来说,边界这一代的西胡部落,是那种比较亲善于他们夏国的西胡人,按理来说,不至于会协助北蛮人,与他们夏国开战。 但以往那井水不犯河水的局面,随着北蛮入侵,宣告破灭。 毕竟西胡腹地上已传得沸沸扬扬,说有一支夏国的军队大肆屠杀西胡,攻灭了几个部落,杀光了部落内的男丁,只留下数百嚎嚎痛苦的女人。 因此,若是边界的西胡部落抱着兔死狐悲的情绪,协助北蛮部落企图将在他们土地上制造屠杀的夏国边军诛杀,这也不是不能理解的。 毕竟这是人之常情嘛,刘敷可以理解。 但是,如果从身为一名夏人的角度出发,刘敷就不能坦然接受这种可能性了。 说自私也好,偏袒也罢,一旦那些西胡部落果真做出与夏国为敌的举动,那么,刘敷就会像绝大多数的夏人那样,视他们为敌人! 作为一名夏国的将领,虽然不至于像洛鸣这样的将军那样奉行什么“非我族类尽屠之”的言论,但最起码也要保证本国的利益,这是作为一名夏国士卒的义务! 随着一声吁响,一名负责在前方探路的骑兵勒住了缰绳,缓缓停在刘敷面前。 “将军。”这名骑兵抱了抱拳,神色焦虑地说道:“前方……情况有点不对劲。” “什么不对劲?”刘敷问道。 只见这名犹豫了一下,压低声音说道:“在前方山坳间,有一支西胡部落的兵马在隘口间驻扎了营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