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到两人把题目做完,徐清把两人的答题纸拿了过来看了看,见他们回答的都不错,条理清晰并且思维敏捷,在数学题之后便是思辨题,古代常常从古典经学中拿出一句话来当做题目来让学生解答,后来人总是认为古代人这么做是为了让他们明辨事情的真理,其实不是,对于他们这些士族门阀,真理并不重要,对错也并不重要,毕竟他们做过的错事是肯定要比对的事多得多的。 他们之所以会去学习这些思辨能力,并不是为了把真理越辩越明,只是非常功利的想要锻炼自己的思维能力和口才而已,作为门阀士族,这些人便是古代的政客,而政客,无疑都是可以拿奥斯卡奖的好演员,包括皇帝自然也是如此,中国最古老的书籍之一《礼记》,在徐清看来,便是教人怎么演好自己角色的一本书而已,当然皇帝、太子也不例外。 等级社会,所有的一切都要遵循礼,也就是所谓的定式来走,而作为未来的皇帝,赵昕当然不仅仅要学会什么是对的,什么是错的,还要培养起一个十分有逻辑的思维,不然就会掉进其他人给他挖的坑穴之中,这也是昏君诞生的原因,从这一点上,徐清的培养方式还是十分值得肯定的。 将两人的思辨题仔细的看着,经过一年的培养,现在的赵昕已然不是一个只讲对错的人了,思辨之中,更多了一些其他的角度去思考问题,隐隐中还会体积利益的考量,这让徐清很是欣慰,正打算继续看下去的时候,一旁的赵昕突然开口说道:“老师,今日朝会,孤听人说范大人和夏大人因为辽国是战是和之事吵起来了?“ 听到赵昕谈论起了朝堂之事,徐清不由轻轻瞟了他一眼,作为东宫皇子,赵昕的地位虽然不及太子,可现在赵祯的子嗣里,除了赵昕以外,其他的孩子是则都是公主,也就是说,赵祯百年之后,最有可能成为皇帝的人,便是赵昕,所以此刻即便还没有成为太子,但他的地位也跟太子差不多了。 而赵祯也正是用太子的态度来对待赵昕的,只是碍于赵昕年纪还小,这才没有册封他为太子而已,可太子该有的一切赵昕全部都有,其中自然也包括参与朝政的权利,不过赵昕现在年纪实在太小,位列朝堂两三个时辰也确实是吃不消,还是应该以学习为主,但赵昕的政治培养自然也不能停下,而身处朝堂之上,无疑是培养政治敏感度最好的办法,所以赵祯便让东宫派来一个太监在朝堂一旁听着,等听完之后便回来讲给赵昕听,这也让赵昕对于朝堂之事能够知道一个大概。 只不过听到他问这个问题,徐清还是十分意外的,毕竟赵昕今年才只有九岁而已,一个九岁的孩子,除非是像乾隆这样的少年天子会关心政事之外,其他的皇子皇孙又哪里会去关心政事呢,毕竟他们享受着这个世界上最好的生活,并且不像乾隆随时有可能会****死,生活无虞的赵昕竟然会如此关心政事,这确实让徐清有些意外,不过这毕竟是一件好事,所以徐清便也没有责骂他,而是说道:“确实如此,范大人想要停战休养生息,夏大人则打算毕全功与一役,功课辽国首都,今日为了此事,所以为师才会来晚了。” “原来如此,那老师您的心中,到底是战是和呢?”赵昕问道。 赵昕的这个问题让徐清一时之间有些语塞,他看着赵昕不由说道:“为师心中并无有所定论,是战是和各有好处,为师也并不清楚到底哪一边更加有利一些,这个问题,恐怕老师是无法回答殿下了,不过殿下,您的心中,可有答案吗?“ 徐清本来是不打算问直接把这事给接过去的,可看着赵昕因为自己的回答而皱起了眉头,这让徐清的心中不由有些好奇起来,这个小王子的心中到底对这件事是什么态度呢?是战还是和?正因为有着这样的念头,徐清不由继续问了下去。 赵昕看着徐清,原本在他的心中这件事其实也没有一个标准答案,可徐清这一问,却让他心中断断续续,破碎不堪的思维不由被一股强力给冲破连接在了一起,赵昕说道:“依学生之见,我更同意夏大人的意思。” “哦,殿下是想战?”赵昕的这个回答让徐清有些惊讶,惊讶的不是他回答问题的答案,而是他的态度,竟然能够把杀伐之事如此轻巧果断的说出来,徐清真不知道该把赵昕的这种特质看成是天子气态,还是单纯的莽撞而已,所以他接着问道。 “是,也不是,老师,其实孤的心中也并不想战,可是我觉得与其现在议和,然后让辽国恢复元气,不如尽全力将辽国驱逐到关外去,也好给我朝一个尽量平稳的环境以进行改革,不然若是让辽国残存于境内,辽国就算不尽出精锐与我朝攻伐,也可派出小股兵力进行骚扰,只要如此,我朝在辽宋边境之上,数百公里的地区便不能再做任何事情,此乃事关我朝百万百姓之生计,也正是因为如此,在孤看来,还是先将辽国驱离关内。”赵昕的回答很是有条理,不过漏洞也很多,徐清听完他的回答立刻问道: “殿下,你有没有想过,若是再战下去,国库空虚之下,河北之地下半年开始便再无可用之粮了,若是今年春夏之际潮水泛滥,更有可能发生大规模的水灾,这可都是无法解决的问题,这样的情况下,拿下燕云,恢复中原又有什么意义呢?” 从徐清的话中可以看得出来,虽然他在朝堂上没有表态,可是在他的心中,其实已然有了自己的答案,只不过碍于夏竦和范仲淹曾经都是他的上司这才没有好意思开口,而在赵昕这里,徐清就没有多么多的忌讳了,一开口,便将自己心中的所思所想全给讲了出来,一旁的赵昕倒也不意外,跟了徐清那么久,自己的老师是个什么样的人他无疑非常清楚,所以他也直接说道: “内忧外患之下,依学生看来,可分为能解决的和不能解决的,诚如老师所言,若是再继续打下去,国家将要为战争而背负沉重的债务,并且要掏空国库才能继续战争,这确实会耗尽国财,可是这样的问题其实并不难解决,我想老师应该知道,燕云十六州此时因为半年时间的战争,此时境内的人口已然是十不存五六了。 将近半数的人口死亡,亦或者举家逃逸,也就是说,整个燕云之地,大概有将近一半的土地成为了无主之地,这难道不就是财富么,当年曹操面对凋敝的大汉王朝,尚且用屯田江淮之地的方法让国库重新充盈了起来,难道我大宋就不能用此法来改善河北百姓的生活了么?到时候依靠这些土地,我们还能将这些土地赏赐给有功劳的士兵,并且让他们从军籍转为民籍,如此一来,国家财政也就可以省下一大笔钱用来加快还债的进度。 至于河北粮食空虚的问题,银行便可以解决,高丽、越朝皆乃粮食富庶之国,加之我朝海运强大,只要从这些地方运来一些粮食,相比便能让河北安然度过今年,此策虽然会让我朝负债加重,可并不会造成动乱。 而辽国则不同了,瓦桥关一战,距离我大宋军队使用火炮不过短短两个月的时间,辽国便造出了火药出来,并且投放在了战场上,与我国造成了强大的杀伤,老师,仅仅两个月的时间,辽国便得到了火药,若是给他们更多的时间,火炮还会远么?还有火枪呢?辽国之内也有聪慧之人,若是苦心钻研,其危害必然大于天灾之祸,正是因为如此,所以学生想,应该尽快将辽国赶出燕云之地,断其人才之源,假以时日,契丹人势必恢复本性,重新饮血大漠,到那时,我朝兵马娴熟,火器精良,又有何惧之?“ 赵昕说完之后,双眼炯炯有神的看着徐清,而徐清也是十分惊愕的看着赵昕,有些说不出话来了,这番分析条条有理,丝丝入扣,把战与和的弊端和好处全给说了出来,虽然有一点没有说清楚,就是关于辽国之后的外族若是继续崛起的事情,可这并不妨碍赵昕的这番话可以配得上精妙两个字,简直就是专家的分析水平,而且照着他的分析往下推论,契丹人在失去燕云这块中原内土之后,势必便会从文明上开始退化,到时候即便有其他民族打败了他,能够得到的也只有人口而已,在武器能力上,并不会有突飞猛进的进步,而到那时宋朝早已经进入到了火器时代,到那时,冷兵器状态下的人数实在没有太多的用处。 也就是说,虽然赵祯的这番分析有些漏洞,可是其条理无疑是十分清晰的,甚至在徐清看来,要比夏竦的那番言论还要成熟了,一个九岁的小孩说出了五十岁老人家那般的深度,这绝对不是一个小孩儿能够做到的,徐清看着赵昕不由说道:“殿下,这番话是谁教您说的?” 赵昕听到徐清的这番话,眼神很明显的有些飘忽起来,看到他这眼神,徐清心中知道自己猜对了,这小子,平时最多也只是有些小聪明罢了,怎么可能会懂那么多,这番话肯定是背后有人教给他的,徐清开口逼问道:“殿下,此人是否在东宫任职武师?”徐清之所以会这样猜测,自然是有把握的,赵昕年纪还小,宫外的大臣他也很难接触到,唯一能够接触到的人,还要懂点军事的,便也只有他的武术老师了。 果然,赵昕的表情更加动摇了,徐清看他还一副死鸭子嘴硬不愿意回答的样子,便朝着站在门口的公公说道:“杨公公,东宫之中所有武官可否在今日抵达东宫?”徐清是太子少师,是整个东宫除了太子和太子妃之外最大的官,再加上他现在还是皇帝面前的红人,太子贴身太监虽然很有权利可是在徐清面前却十分的乖巧,他低着头赶紧说道:“大人若是想见,奴才这就招他们入宫。” “不用了,杨公公,孤知道老师想要见谁,去把狄青找来便是了。”赵昕最终还是有些坐不住了,他赶紧站起来对着已经准备走出去的杨公公说道,心里对于自己背叛了狄青感到十分的伤心,而另一边的徐清则处于震撼之中迟迟没有回过神来,想出这套理论的人竟然不是别人,而是狄青,这还真是让人意外,又让人很是容易接受。 狄青,北宋时期战神级别的人物,也是在原本的历史中五路伐夏里唯一取得重大胜利的一位将军,可以说是北宋中期,军队之中的灵魂人物了,其战阵之前常常会带面具并被人称为面涅将军一事也是从古到今一直流传,这样一位杰出的将军,能够想出这些东西来,那不是再正常不过的事情了么,只不过,他不是一直在永兴军中做将军么,怎么到东宫里当武官了,徐清心中颇是有些不解。 不过这并不打紧,以前在西北的时候,徐清就经常听到狄青的名号,如果说秦凤路的不败将军是裴德衍的话,那么狄青便是永兴军的中流砥柱了,只不过碍于公务繁忙,所以徐清也一直没有见到过这位军神,而现在,竟然能够在汴京相见,徐清心中不由很是有些激动,根据历史记载,狄青的容貌简直堪称人中精品,比女人还要美,导致他上战场的时候经常会被敌人轻视,到后来为了威慑敌人,甚至不得不携带面具上战场,这样一位传奇性的将军,让徐清这个尽管已经见过很多名人的人,也不由得兴奋了起来。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