比如曾经答应的,在抗蛮之中,林氏与胡刘张三方,必须承担的责任其实很不轻松。 在当时签订条约时,林氏最终不得不咬牙答应,独自分担旗蛮十万兵力。 在与旗蛮明珠初战时,大夏的战损与旗蛮最高达到一比六。 即便是到了现在,有方帅等老将出马,战损也依然达到一比二,甚至一比三。 林氏虽称自己有八十万精锐,可实际上能战之精锐,能有二十万吗? 他们答应独自承担旗蛮十万兵力,可见压力之大。 胡刘张那边比他们也好不到哪里去,尤其是西南刘帅那里,他手下的人最多,却也是最穷的。 手中最精锐的部队,都还有许多吃不饱肚子。 为了找国朝要粮食和装备,他要承担的任务比林氏还要重。 西北胡帅也好不到哪里去,他手中多骑兵,可骑兵战斗力虽强,却兵力不如其他几位大帅多,死一个少一个。 只有东北张帅,是要人有人,要钱有钱,因为他们啥都有,所以国朝不但不肯给他们装备,反而还让他们出钱出人。 当然,承受压力最大的肯定还是国朝。 总之,当初签订的协议,这些军阀将国朝给捆住手脚,让国朝没法再内战针对他们,可国朝也没让他们得以轻松。 到了现在,定武去了,新君上位,国朝弱势了,他们自然要求减轻自己的压力。 可国朝又岂能轻易答应他们毁约。 不过没办法,落后就要挨打。 国朝最终肯定是要有一定退步的,但这注定会是一场艰难的拉锯战。 当初谈联合很艰难,可在既定的合约上要做出调整,比当初谈的时候,还要难。 几方都有心理准备,这场会晤也没有太过正视,几方之间没有一开始就坐在一起,将所有问题摆到桌面上谈。 国朝存了各个击破的心思,由胡庆言、德王、张邦立三个人,分别会见几方。 南军这边,是由德王出面的,双方自然也谈的不算愉快。 但这也是预料之中的,双方并没有指望能直接摆平对方,所以也没红脸,虽然争的热烈,但告一段落后,也都能平静下来。 在离开前,楚若才问了一句:“今日怎么不见瞿国公?” 德王答道:“瞿国公偶感恶疾,身体欠安,近来正在修养。” 楚若才道:“竟有此事,如今抗蛮在即,正是需瞿国公出面主持大局,瞿国公这时候可病不得啊,也不知瞿国公病情有未缓解,若京城没有良医,我们南粤的双命圣手,正好也来了京城,倒是要请他去瞿国公府上走一趟了。” “有心了。”德王淡淡道:“天下良医虽多,却又何能比我过国朝太医殿?” “殿下怕是有所不知,双命圣手曾三次接到太医殿邀请,都因故土难离婉拒了。”楚若才笑笑道。 德王微愣,他还真不知道这事,稍默后,又复了神色,清淡道:“是吗?那看来此人确实有些本事,不过若论医之道,也不知这双命圣手,敢不敢称能出明王之右?” “巧了,昨日在下曾带如命大师去拜访明王,亲耳听到明王称陈大师双命圣手的声名乃是名不虚传。”楚若才回道,说罢,看了一眼德王发黑的脸色,一拱手道:“殿下留步,我等告辞!” “慢走!”德王看着他们的背影远去。 张邦立同样送人离去,一回头见德王脸色不好,便走过来问道:“怎么了,南军很过分吗?” 德王回眸,看他一眼轻轻点头道:“确实嚣张的过分,南粤本不过穷山僻壤之地,竟也恬不知耻,敢小视我国都京城。” 说着,德王眉头微皱,朝张邦立问道:“总长可曾听说过什么双命圣手吗?” “双命圣手?”张邦立想了想:“南粤确实有这么一号人,医道造诣极高,国朝曾有意将他召至太医殿,此人无心为官,婉拒了,王爷为何提起此人?” “方才楚若才那狗东西,问及瞿国昌病重,讽刺咱们京中无良医,不如请他们南粤的双命圣手去看看。”德王道。 说罢,德王一甩袖子:“当真是山中无老虎,猴子称霸王,小人得志!” 冷哼一声,德王不再多语,转身大踏步而去。 张邦立却站在原地,眼中精光乍闪,随之又晦暗不明。 而德王回到班房之后,却又是忽然神情一怔:“瞿国昌,楚若才要去见瞿国昌,莫非……” 他忽然一把站起身来,脸色一变再变。 他忽然反应过来,楚若才方才或许并非只是出于讽刺国朝的意思,而是故意与他赌气,好借机去见瞿国昌,去做明王所言的“合作”之事。 德王连忙书信一封,命一心腹下属进来:“将此信交给北川将军。” 不多时,身为禁军统领的墨北川接到了德王的信,打开看了一遍后,略作沉思,唤来下属,命令道:“派一队禁卫,通知瞿国公府那边,若南军的人拜访瞿国公府,直接以国公病重,不见客为由,将其赶走。” ………… …… 另一边张邦立也回到了自己办公班房,脸色同样阴晴不定半晌。 他本不想这么快动手,想等陛下登基后再拿下瞿国昌的,以免瞿国昌的骤死,让陛下接受不了,让登基一事出问题。 可方才从德王那里知道,南军的人要去见瞿国昌之后,他知道不能拖了。 深吸一口气,拿起桌上的电话,只吐出两个字:“动手。” 随即便挂断了电话,转头看向了御书房方向。 他不知道,当陛下闻讯之后,自己的下场会是如何? 缓缓回头,闭上眼睛。 …… 张邦立的人一直都被玉清派的人盯着,这一点张邦立是知情的,他知道是玉清山的人在盯着后,曾问过明王。 墨白也没瞒他,直说是他安排的,为防出意外而已。 张邦立岂能不知,这是明王在防着他,却也没多说,知道了是明王的人,不会破坏他的行动就行了。 所以,张邦立这边一动,隐在暗中的玉清山的人,就立刻将消息传到了明王府。 然而,墨白这边却是有些吃惊:“撤了?” “是,刚得到的消息,张邦立原本在瞿国公府周围隐藏的人忽然撤了。”陆寻义道。 墨白顿时皱眉,张邦立什么意思? 稍作思考后,墨白又问:“瞿国公府现在什么动静?” “瞿国公府这边,暂时还不见动静,玉清山请示,国朝的人已经撤了,还要不要继续盯着瞿国公府?”陆寻义答道。 “继续盯着。”墨白想也没想就答道。 陆寻义点点头,转身出去传令,不一会又进来,沉声道:“殿下,张邦立的人忽然撤走,现在该怎么办?” 墨白沉吟,随后摇头道:“张邦立应该不敢耍我,让玉清山的人盯紧了瞿国公府,先看看再说。” ………… …… 瞿国公府。 已经修养数日的瞿国公此刻正听着管家汇报着宫中的情况。 他虽在家,京城中的大小事,却还是逃不过他的眼睛。 听闻胡庆言等三人与军阀方谈的不愉快,瞿国昌声音平淡:“意料之中的事,这一次国朝肯定要吃亏。” 管家站在一旁,却是担忧道:“军阀狼子野心,亡我国朝之心不死,局面如此下去,还不知会是如何结果?” 瞿国昌闻言却是冷哼道:“胡庆言和德王一直处处针对老夫,今天这么重要的场合,他们看老夫自请病假,居然就真的不来请老夫出山,甚至连个招呼都不打。也罢,老夫还不想背这黑锅,就看他们能折腾个什么结果来。” 管家却是提醒道:“老爷,不管如何,您还是要振作啊,毕竟国朝大局为重!” 瞿国昌却是微默,随即道:“若连权都没有,又还谈什么国朝大局?” 管家见状,也没再多言,转身出去,不一会端了个托盘,里面有几样小菜,一壶酒。 管家替瞿国昌又倒了杯酒,瞿国昌心中抑郁,端起酒杯就一饮而尽。 管家站在他身边,笑道:“一转眼跟随老爷已经快二十年了,时间过的真快啊。” 瞿国昌闻言,也有几分感慨,道:“是啊,二十年了,那时先帝才刚登基,我被先帝派去平乱,当时若非你替我挡下一箭,怕是早在当日,我就命殒当场,说起来,老夫还欠你一杯酒,一直都没兑现。” 说罢,拿起酒壶又拿了一个杯子,倒了两杯:“来,今日咱们喝一杯。” 管家闻言,却是笑着摇头,苦涩道:“今生怕是没这个福分了。” 瞿国昌只以为他在意身份,倒也没多劝,自己举杯饮尽。 随后,躺在躺椅上,闭上了眼睛。 却是稍顷过后,他神情忽变,豁然睁眼,盯向面前的酒壶,随之又抬头瞪着,依然如往常般站在自己身侧的管家,眼中满是惊骇问道:“是你?” 管家摇头,眼神越发苦涩道:“其实当年那一箭,是早就安排好的。” 瞿国昌的脸色豁然苍白,手撑着椅子想站起来,却没有了力气:“这么多年,我对你不薄……为什么?” 管家低下头,半晌才道:“老爷,您忘了吗?您曾在先帝面前发誓,要为国朝肝脑涂地,您……失约了。” “我没有,我一直在全力辅佐新君,解药,给我解药!”瞿国昌想大叫,但却气若游丝,却还不放弃仍在拼命辩解。 管家只是摇头,重新看向瞿国昌,眼神悲哀:“张平生,刘世凡,陈全……您安排的这些人都已经落网了,您给他们的信也全部被搜了出来,您为求私利,出卖国朝利益,已是铁证如山。” “明王,明王……我悔不该……”瞿国昌听到这些名字,顿时直接摊到在地,他想对天咆哮,声音却只有管家听到。 到得最后,瞿国昌究竟悔不该什么,没能说出来。 或许是悔不该安排这些手段,对抗明王。 也或许是悔不该克制,早该将宫变的真相公传天下。 他从没想过,明王居然会如此果断的要了他的命。 不过,不管如何,他都没机会了, 管家将断了气的瞿国昌重新搬回椅子上,随后将酒壶换了,最后哭喊道:“老爷,来人啦,老爷……病故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