虽说周士奇自感前途渺茫,但是仍然感觉到知足了,说白了如果不是这场大胜,守官失地,缙绅遭难,百姓被戮,督察院自然有御史弹劾自己,如果温体仁全力死保也就捡的一条命罢了,若温体仁不管,那些缙绅的族亲、同年肯定会要了自己的命。 如今绥德大胜,自己虽未有功劳,却也没有大过,最多因处事不妥,才能不具被降职罢了。 “责罚?这话从何而来,此次绥德大胜,不光是将士浴血,更因两位大人运筹之功,若非两位大人稳住绥德城内局势,怕是等不到援军赶到,州城便已经失陷了。”孙伯纶淡淡笑道。 三个人都是神色复杂,徐白云满脸不解,李文忠心生狐疑,至于周士奇,脸上表情变幻不定,一时欣喜万分,一时愁容满面。 “孙大人好意,本官心领了,本官确实糊涂,那日携家眷逃走,不少人都是知道的。”周士奇略显落寞的说道。 孙伯纶哈哈一笑,指着房门说:“大人是喜昏了头了,您出去问问城中百姓,大家看到的是您亲冒矢石,登墙助守,击鼓以激励将士,大家也都看到大人设立施粥棚,整编城中丁壮,擒杀流贼奸细。” 周士奇这时才明白,孙伯纶有意的遮掩自己的过失,还分润功劳予自己,虽然不知道他所图何事,却也颇为感动,却也没说什么。 这位知州大人,若论治政、领军,几乎一无是处,但却很有政治智慧,对于官场中事,极为擅长,他敏锐的察觉到,孙伯纶在维护自己,但却伤害了李文忠的利益,如果真像孙伯纶那般向三边总督汇报,自己非但无过,而且有功,知州的位置是保住了,李文忠就算功劳再大,也盖不过自己。 正是意识到这一点,周士奇只是说:“我等俱是三边总督麾下,待洪大人赶到,是非功过,自有洪大人决定,我等便不要多言了。” 三日后,绥德州衙。 洪承畴在青涧以东便收到了绥德的报捷文书,却难以相信,因此抛弃标营和其他援兵,只带了百十人去了绥德,沿途卫兵抓到不少流贼溃兵,均告绥德卫一战击败紫金梁所率流贼大军。 “一战斩首流贼一千七百余,生俘流贼四千八,流民丁壮一万五千余,这......这怎么可能!”洪承畴的声音都颤抖了,拿着文书失声说道,很快他意识到自己失态了,身为上官,在没有查验之前便断定属下弄虚作假,是极为失礼的。 堂中此时只有孙伯纶一人,他倒也不在乎,洪承畴轻咳一声,却感觉嗓子发干,让人奉茶上来,连饮两杯,才稍稍缓解了一下,问:“绥德卫才多少兵,如何能击败七千流贼外加数万丁壮?” 孙伯纶自然不会把详细战况汇报,只说:“大人,首级,俘虏俱已经收拾妥当,知州大人也检验过了,大人若是不信,可以再派人去查验。” 听了这话,洪承畴心中信了七八分,孙伯纶又笑了笑,给了洪承畴一个台阶下,叹息说道:“只可惜,贼首王自用逃走,让此胜逊色许多,卑职已经派遣精锐追杀,不日便会有消息的。” “白玉微瑕,在所难免,绥德卫能得如此大胜,实属难得,本官也不是苛刻之人。”洪承畴老气横秋的说道。 话说的好听,洪承畴仍然叫来温不言,带上标营老军,前往战场查验,待吩咐完,才对孙伯纶说:“周士奇的报捷文书本官看了,你虽为千户,但居功至伟,若没有你,绥德怕是沦陷了,本官也要好好谢谢你啊。” 洪承畴脸上带着微笑,似乎是长辈与晚辈开玩笑,实际上所言非虚,年初时,洪承畴率军剿灭盘踞陕西的大股流贼后,又以重兵拒黄河而守,陕西局势一时安靖,洪承畴的剿贼策略立时受到皇帝认可,在朝中声望陡升,极得天子赏识,若是此时忽然丢失绥德这等州城,就是真正的打脸了,特别是洪承畴努力追求成为五省总督的时候。 而绥德大胜,则为洪承畴的再进一步增添了一个重重的砝码,他如何不喜呢,便是孙伯纶在战功上造假一些,也只是小节罢了。 “孙大人先是守城有功,又指挥援军击溃流贼大营,功勋卓著,本官定然会上报朝廷,你这个千户,也该升一升了。”洪承畴笑着说道。 孙伯纶听着却皱起眉头,见房中无人,也稍稍放肆一下,拿起周士奇写的报捷文书看了一遍,发现自己先前与他商议的事情完全白费了,这家伙除了没写自己私自潜逃的事情,其余所写与现实无异,如何支借粮饷,如何整编丁壮以识别流贼奸细,如何排兵布阵击溃流贼,这样一来,李文忠的功劳都显的没那么大了,几乎成了孙伯纶独揽大功。 对于孙伯纶的放肆,洪承畴已经见怪不怪了,他品了品茶叶,忽然问:“孙大人,来标营,做本官的中军官,将来执掌总督标营可好?” 若其他武将听了这话,定然欣喜万分,这可是一步登天的法子,直接成为三遍总督的心腹之将,便是给个副总兵也不换啊。 孙伯纶却根本不会选择这条路,因为这意味着永远成为洪承畴的附庸,他也明白洪承畴这是在试探他,心道虽是试探,未必这位总督大人真的没有这个想法,索性断然拒绝,让他打消这个念头。 “卑职愚钝,又是个不会说话,在大人营中,怕是浑身不自在,卑职散漫惯了,若是不自在,还不如去关外当个野人王,过大碗喝酒大口吃肉的逍遥日子。”孙伯纶佯装不高兴的说。 这个威胁已经不是第一次了,但却是洪承畴的命门,他可担不起麾下有人背叛大明,威胁大明边墙的责任,只好打着哈哈圆过去。 “以你这次功劳,便是游击之位,也是不足以筹赏,但你年纪尚青,资历不足,如何担得起游击责任呢,本官倒是为难的很。”洪承畴淡淡说道。 他既想利用孙伯纶的才干,又不想给其高位,一则防止孙伯纶像贺人龙那样嚣张跋扈,二则也担心孙伯纶野心太大,自己难以驾驭。 孙伯纶却说:“大人,卑职久在绥德卫,对此地极为熟悉,亲族朋友尽在此间,也不愿意挪动,不如还安排卑职在绥德卫中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