洪承畴听了这话,微微一惊,看了孙伯纶一眼,似乎想要看透眼前这张充满真诚的面容,然而那张笑脸是那么的谦虚,微微弯腰的身体谦卑有礼,洪承畴万万没有想到,孙伯纶竟然并未借此大胜图谋高位,只想在绥德卫之中。 如果限定在卫所之中,便很好处理了,最多不过一守备职位,升任为卫指挥使罢了,而且绥德卫这个卫城和州城分开的特殊卫所,绥德守备不过是卫指挥同知罢了,由千户升任指挥同知,也就跳跃两级罢了,在击败流贼三十六营,保卫绥德城这等战功面前,这样的升职甚至有些寒酸了。 “若是在绥德卫,本官便向朝廷保举你升署为绥德卫指挥同知,充任绥德守备。”洪承畴迟疑片刻,淡淡说道。 这句话说的平淡,却是一字千金,以洪承畴三边总督的地位和以往在天子那里获得认可,这次升职几乎是板上钉钉了。 孙伯纶自然表现的欣喜万分,就要叩头谢恩,却被洪承畴拦住,洪承畴示意孙伯纶坐下,才说:“兵部的公文会先到总督衙门,再到延绥巡抚衙门,一个月内就能到你收,届时便就任守备吧。” 孙伯纶点头称是,眼睛却盯着洪承畴,饶是这位总督大人极力掩饰,孙伯纶还是察觉到,对于自己的上任,他似乎很着急。 堂中沉默了下来,洪承畴在堂中走来走去,最后停在了堂中一副舆图前,负手而立,仰头默看,许久,他打破沉寂,道:“朝中传出消息,若是不出意外,翻了年,朝廷会全力清缴流窜中原、西北的流贼。” 孙伯纶听了这话,恍然警醒,忙欣喜说道:“卑职就在这里恭喜大人了,如今大人剿贼有功,天子信重,朝中相公又是大人奥援,这五省总督位置非您莫属了。” 洪承畴微微一笑,并没有谦虚,在他看来,这几乎是必然的了,见孙伯纶识趣,便说:“国难思良将,如今大明内外忧患,正是男儿建功立业之时,当今天子是少年英主,最重英豪,孙大人执掌绥德卫后,更要为国尽心,为朝廷效力呀。” 这话说的冠冕堂皇,孙伯纶却看出了一些端倪,这厮之所以让自己尽快上任绥德卫守备,目的就是在明年大规模剿贼之前,培植自己的班底,来年剿贼积蓄更多的力量。 就像洪承畴在延绥巡抚任上便拉拢贺人龙,上任三边总督后又拉拢曹文诏、杜文焕等,如今故技重施,不过是未雨绸缪,洪承畴早就烂熟于心了。 孙伯纶抱拳躬身,正色道:“大人放心,食君之禄忠君之事,卑职虽官卑职小,却有忧国之心,这腔子热血是注定要为大明流尽的,待兵部公文下来,卑职便积谷练兵,来年必可训练出战兵三千,只要大人一声征召,便随您出征,横扫中原流贼。” 洪承畴一听这话,暗道孙伯纶深谙人心,也会顺杆爬,是个识时务的,与聪明人说话,简单很多,他心情不免畅快了一些。 洪承畴大力称赞孙伯纶兵事娴熟,忠勇可嘉,说道动情处,洪承畴道:“来年奉召平贼,你若这能拉出三千战兵,本官定然保举你为游击!” “好大的香饵!”孙伯纶心中暗道,但一想洪承畴过往之事,此人虽然阴鸷,善用权谋,却是一个大方的,便是贺人龙那等蛮夫,知道立功,便能升官厚赏,难怪陕西诸官将都唯其马首之瞻,比在杨鹤麾下时积极了很多。 两人正聊着,一仆役进来,告之绥德知州周士奇求见,洪承畴最不喜下官打搅自己的计划,摆手示意不见,那仆役却低声说:“老爷,周大人说有几分心意孝敬呢。” 洪承畴见仆役如此,知道这个家伙定然是收了周士奇,否则也不过拂逆自己,但这仆人是贴身下人,是从老家福建带来的,一直在身边,便是不悦也没有发作,只说:“你个滑头,又赚那不义财,还给人家,莫要坏了总督衙门的名声。” 仆役躬身称是,却也知道洪承畴答应见面,却没有退出,而是呆呆的看着孙伯纶,意思很明显,周士奇此次来,又带来了礼物,所言自然事关隐私、机密,怎生让一外人在场。 “孙大人不是外人,与周士奇又是同僚,无需避讳,让周大人进来吧,奉茶。”洪承畴淡淡说道。 不一会,周士奇低头进来,极为顺从的站在一边,低头不语,见洪承畴没有反应,大着胆子抬头看,却看到了坐在椅子上喝茶的孙伯纶,一时愣在当场,他早就听说孙伯纶与洪承畴私交甚深,一开始只以为是洪承畴看重一个年轻将官而已,却不曾想待之如晚辈一般,又以宾客之礼相待,这其中的关系就不是传言那么简单了,旁的不敢说,便是延绥镇的总兵也不敢与洪承畴并坐品茶呀。 “周大人,如你呈上的文书,绥德一战,孙大人居功甚伟,通判李文忠和守备徐白云也是从旁相助,怎生未言明你这绥德知州如何决断呢?”洪承畴淡淡的问道。 周士奇吓的缩了缩脖子,但好在洪承畴并未兴师问罪,但在三边总督面前,周士奇不敢撒谎,特别是孙伯纶这个当事人在场,他更不敢乱说话了。 洪承畴淡淡一笑,问:“莫不是真如那些人所说,你周士奇临阵退缩,欲弃城而去,做出有负天子之事?” “大人......卑职,卑职......。”周士奇被这个一问,更加说不出话来,洪承畴刚来绥德,知道的如此清楚,定然是有人告状,若是旁人也就罢了,若是眼前这位孙伯纶,便是死路一条了。 孙伯纶却插嘴说道:“定然是有奸佞小人造谣生事,中伤知州大人,若无周大人运筹帷幄,我等何来军饷,若无大人稳定人心,绥德必失,周大人有大功于绥德,若蒙冤受屈,天理何在?” 此言一出,洪承畴与周士奇都是脸色微惊,洪承畴没想到与周士奇颇有嫌隙的孙伯纶会帮助他说话,而周士奇更不曾想孙伯纶会这么坚定的支持自己,听这口气,两人这是要同进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