凌晨,贾平安睁开眼睛,伸手摸了摸,两个孩子一人在一边睡的正香。 他小心翼翼的起身,给他们把薄薄的被子掖好。 贾昱缓缓睁开眼睛,“阿耶……” “醒来了?” 他一动,兜兜也醒了,瘪嘴要哭。 贾平安赶紧抱起她,“看看兄长在这里,看看,看看……大郎是兄长,给妹妹做个笑脸。” 贾昱就笑了笑。 兜兜揉揉眼睛,打个哈欠,“啊……阿耶。” 娇娇柔柔的小棉袄啊! 贾平安给两个孩子穿上衣裳,随后一手牵着一个出门。 早饭时,贾昱明显的就变得听话了些,看向卫无双的眼神中都多了些孺慕。 卫无双心中好奇,等早饭后就问了贾平安。 “夫君怎么一夜之间就让大郎变了?” “关键是不要急切。”贾平安隐晦的说出了老婆没耐心的毛病,“孩子最好用引导的法子来教导他们。比如说用小故事,让他知晓善恶丑美,知晓什么能做,什么不能做。当然,责罚也应当,在某些时候孩子不听话时,处罚能让他记忆深刻。” “夫君……” 还有什么比自家老婆崇拜的目光更让男人暴爽的吗? 很显然,没有。 “无双,今晚……三人?” …… 贾师傅神清气爽,志得意满。 莫帧也是如此。 他昨日和蒋林遵一起饮酒,席间说了收拾算学的事儿。记得蒋林遵那欢喜的模样……然后羡慕之极,恨不能和他换个职位,亲自来收拾算学。 “什么新学?宫中那些纨绔弄的小学堂纯属笑话,那贾平安就指望算学来为新学张目,可老夫在此,他的谋划就是个笑话!” 白皙的脸上多了些惬意,莫帧微微一笑。 “祭酒。” “何事?” 一个官员进来,“几位老将的孙儿说是想来国子监读书……” 他报了名,都是战功卓著的宿将。 莫帧讶然,眼中却多了讥诮之色,“他们当初说是国子监只会让他们的子弟变成软骨头,如今为何低头?不外乎就是想让子弟走文路,哈哈哈哈!” 这样的要求当然批准没二话。 …… “韩助教!” 正在上课的韩玮被叫出来,见六个年轻人吊儿郎当的站在前方,就问道:“这是哪来的?” 带路的小吏说道:“韩助教,这六人都是新学生。” 这都是什么歪瓜裂枣啊! 韩玮看了一下名字,随后就让他们进了初级班。 每年国子监都会有学生离去,也会有学生到来,按照学习的进度分班。 国子监的学生大多都住校,这六人的住所也让韩玮颇费了一番心思。 到了晚饭时间,学生们沉默的去饭堂。 那六人走在一起,魏俊纳闷的道:“怎地像是去坐牢似的?难道算学的学生都是这般……那叫啥?有城府?” “哈哈哈哈!” 六人大笑。 马胜伟捂着肚子,“原来国子监竟然这般好玩吗?阿翁以前说国子监都是软骨头,今日一看……都是怪人。” “我本是不想来的。”魏俊一脸无奈,“可阿翁说了,这是新学,学不好回头打折腿。” “我也如此!” “都一样。” “武阳侯的学问……就说那诗,确实让人叹为观止,可新学是什么玩意儿?” “说是当年被废黜的百家之学。” 众人一阵嘀咕,晚些到了饭堂,去打了饭菜。 两块干饼子,一碗里面只有十多片菜蔬的汤…… 就这? 魏俊抬头问:“这是……打错了吧?” 帮厨的木然,“就是这,爱吃吃,不吃就自家去寻摸吃的。” 呯! 碗落地粉碎,魏俊骂道:“竟然给耶耶吃这等豕都不吃的东西?瞎了你的眼!” 他挽袖子准备动手,厨子骂道:“都是国子监分配的钱粮,咱们算学就得了这么些,有本事就去寻国子监,在这里闹腾算是什么事?也算是男儿!?” 擦! 魏俊骂道:“耶耶若是欺负你就不是好男儿,谁干的?此事谁干的?” 一个学生嘀咕,“祭酒干的!” 魏俊回身,“祭酒……谁?” 连特娘的祭酒是谁都不知道……这是怎么混进国子监的? “莫帧!” 魏俊回身,“怎么说?” 众纨绔骂道:“弄他!” 值守的小吏本以为闹腾一下完事……这几日闹腾的多了去,不差这几个。 可他们竟然要去寻莫帧的麻烦。 “万万不可!” 魏俊打头,六人大摇大摆的往外走。 “他们要去寻祭酒的麻烦……” 此刻国子监刚下衙,官吏们都刚出来。 “走!” 一群学生冲了出来,韩玮见了皱眉:“这是要去作甚?” 一群学生冲出了算学,后面追来两个小吏。 “韩助教!” 韩玮招手,“这是为何?” 小吏苦笑道:“新来的几个学生说是要去寻祭酒的麻烦。” “随便吧。”韩玮知晓去了也是白去。 一个小吏突然发呆,“那几个……我怎么认识……那人……那是魏俊吧。” 韩玮随口问道:“魏俊……哪家的?” 能来算学的基本上都是普通人家,所以没人当回事。 小吏说道:“他阿翁……致仕了,他阿耶是左骁卫的将军……另外几个好像也是军中大将的孙儿。” 卧槽! 韩玮一个激灵。 “这不对!” 他摇头,“这些可是纨绔,若是动手……不好!” 一个助教低声道:“老韩,莫帧这般对咱们算学,让他们去闹一闹也好啊!” “不妥,他们是学生!” …… 学校放学,但国子监的官员们依旧还在当值。 莫帧正在看书。 “老狗,滚出来!” 莫帧一怔,抬头道:“看看是谁在争吵,呵斥一番。” 小吏出去。 呯! 他跌跌撞撞的退回来,捂着胸口,“祭酒,是算学的学生。” 莫帧冷着脸,“不知好歹!” 他起身走了出去。 外面,魏俊六人冷笑,见他出来,魏俊回身,“把饭菜拿来。” 饭菜送到。 魏俊问道:“这便是朝中给算学的饭食?莫祭酒,这便是你治下的国子监?” 这几个学生有些过了啊! 莫帧的眼中多了厉色,“这六人打赏国子监官吏,全数拿下!” 国子监也有自己的规矩,什么情况下该拿下,该是什么责罚都有规定。 几个小吏冲上来,魏俊劈手一巴掌扇倒一个,几个纨绔一阵拳打脚踢,现场没法看了。 “老狗!” 不知是谁扔了暗器过来,正好砸在了莫帧的额头上。 一个肉眼可见的包正在快速崛起…… “来人呐!” 莫帧捂着额头,大怒,“去,请了金吾卫的人来,就说有凶徒!” 事情牵扯到了金吾卫,事情就闹大了。 贾平安得了消息后不禁愕然。 他只是想让那几个纨绔去体验一番生活,随后一通抱怨造舆论,随后他再出手。 可他们竟然动手了? 六个学生都被拿下了。 “莫祭酒!” 金吾卫的问清了他们的身份之后,赶紧寻了莫帧。 “什么?” 一群老将的孙儿竟然进了算学! 莫帧捂着额头上的包,恼火的道:“那又如何?老夫明日就弹劾……” 殴打官员,就算是老帅的孙儿也不管用。 莫帧咬牙切齿的,“先拿下再说。” 金吾卫的将领为难的道:“莫祭酒,此事不好办呐!” 莫帧冷笑:“你想包庇他们?同罪!” 将领冷着脸,“那我无话可说,回头……” 回头那些老将自然会寻你的麻烦。 将领出去,魏俊等人说道:“那老狗如何说?” 将领苦笑,“要弹劾。” 卧槽! 魏俊面色一白,“弹劾……” 别的事儿好说,就算是处罚他们都没问题,但弹劾父祖,这个就是祸及家人了。 “事情闹大了。” 那些师生都知晓,明日国子监就要出大事了。 莫帧出来,冷冷的道:“算学这是想做什么?韩玮,你来说。” 这是精准打击! 韩玮称贾平安可为吾师,为新学摇旗呐喊不遗余力,莫帧此刻出手,正中七寸! 韩玮上前,“祭酒,算学的钱粮短了不少,饭堂的饭菜难以下咽,学生们为此抱怨……” “这是你的蛊惑!” 莫帧冷笑道:“若非你的蛊惑,他们怎敢对老夫动手?” 这是要赶尽杀绝了! 韩玮看了那六人一眼,心中一横,“今日……” “武阳侯来了!” 贾平安策马疾驰而来,路上有人想阻拦,他骂道:“滚!” 算学的师生看到他不禁生出了一种自己外面被人欺负后,家中的靠山来了的感动。 莫帧回身看着他,冷笑道:“此人跋扈,算学之事与他无关,老夫倒要看看他今日能如何……动手?老夫若是退半步,便就此致仕!” 小吏发现他的眼中竟然有兴奋之色。 难道祭酒渴望和武阳侯来一次冲突? 贾平安下马,疾步过来,问道:“何事?” 莫帧冷冷的道;“与你何干?” “你这语气我不喜。” 贾平安第一次见到莫帧,就不喜欢此人的刻薄气息,“所谓相由心生,你这一看就是刻薄脸,想来说话定然是尖酸刻薄……” 有人捂嘴。 这特娘的说的太对了。 莫帧才将来国子监,说的话刻薄的让人想动手。 “你这般羞辱老夫,目的不过是想为他们开脱而已……” 他指着额头,“众目睽睽之下,算学的学生悍然动手,韩玮是主谋,几个学生被他蛊惑……” 这一家伙就准备把算学打入深渊。 魏俊昂首,“武阳侯,此事乃是我所为,一人做事一人当!” 莫帧只是冷笑。 那些师生都神色黯然。 “今日算学怕是要完了!” “……” 气氛莫名的悲壮! 莫帧厉喝道:“那六个学生放归,明日朝中老夫自然有话说。至于韩玮……老夫在国子监一日,你就别想踏入国子监一步!” 毁前程啊! 韩玮面色苍白。 贾平安淡淡的道:“可我怎么听闻……是学生得知算学的钱粮被贪腐,义愤填膺来问你,你却破口大骂,学生们血气方刚,自然怒不可遏……” 他回身。 这样也行? 武阳侯果然是好手段! 就在算学上下心丧若死时,就在莫帧心中暗爽时,贾平安出手了。 贪腐! 算学的钱粮被克扣,贪腐必然不敢,但我说你是贪腐有问题? 你若是自辩并未贪腐,那你为何私下扣住了那些钱粮! 莫帧面色惨白,“血口喷人,那些钱粮好端端的就在……” 贾平安哦了一声,“原来果真是贪腐了算学的钱粮!” 老夫为何这般……莫帧只觉得浑身发热,“那些钱粮只是暂存着……” 贾平安的眼中猛地多了怒火,“存着?今日说是存着,可若是没有算学师生的义愤填膺,你会承认那些钱粮是存着?过一阵子定然就变成了你的囊中之物。莫帧,你这个老贼!” 要给对手扣黑锅吗? 要坑新学吗? 贾某奉陪! “你……你……你……血口喷人!” 莫帧此刻想辩驳,可怎么辩? 你说我只是把钱粮暂时扣下,忘记发了……巴拉巴拉一大堆,这样能搪塞了吧。 可贾平安却说你是准备等风平浪静后再把那些钱粮都给贪了。 这一招堪称是天外飞仙,如羚羊挂角,打的莫帧毫无还手之力。 你犯错在前,再想弥补……怎么弥补! 趁你病,要你命! 贾平安回身,“算学的账册都封存了。” 一个助教举手,“我去!” “我等也去!” 怒了! 从莫帧就任以来,算学就被百般打压,他们一直在忍耐,一直憋屈着。今日贾平安一招封喉,算学的师生都不禁为之雀跃。 至于翻脸…… “以后咱们在国子监可没法做人了。” “还做什么人?莫帧都没把咱们当人看,咱们难道还得把脸送上去任由他抽打?” “走!” 贾平安看了那六个学生一眼,“你等得知了莫帧贪腐的消息,义愤填膺,可也不敢动手……对了,谁动的手?” 这不对啊! “兄长!” 李敬业来了。 他一进来就骂道:“我半路听闻有人想害你,谁?” 他目光转动,凶光四射。 “英国公家的孙儿!” 莫帧厉喝道:“有人要动手了!” 这是想碰瓷! 贾平安冷冷一笑,“魏俊,你等谁动的手?” 魏俊一个激灵。 我都说了是自己动的手,武阳侯为何还要问? 这…… 当时好像没人仔细看清? 武阳侯……果然是名将! 魏俊悲愤的道:“我也不知,莫帧出来就说是我等做的。他血口喷人。” 贾平安叹道:“那你为何承认?” 这个…… 贾平安拍拍李敬业的肩膀,“好兄弟!” 兄弟情义…… 妙啊! 魏俊低头,“我听闻莫帧要处置他们,为了兄弟情义,我便出头认了此事。” 演技差点意思。 但已经足够了! 贾平安回身,“莫祭酒,你痛恨新学也就罢了,为何对算学下狠手?那些学生谁不是家中的珍宝?被送到国子监来也只是想好生读书,为大唐效力。可你却为了一己之私……” 贾平安深吸一口气,“你号称大儒,所以对新学深恶痛绝,道不同而已。可你想对新学下手。想冲着贾某下手只管来,为何对这些懵懂的学生动手?” 莫帧喘息道:“老夫从未贪腐,算学的钱粮老夫本想明日发下去……” 撒比! 贾平安问道:“算学以前可问过钱粮?” 有学生说道:“武阳侯,问过,就是前阵子,咱们还被他呵斥,说若是不回去,国子监的规矩就为算学而设。” “老狗!” 贾平安回身怒斥道:“上次你为何不发钱粮?难道那些钱粮在你这里还能下崽?你分明就是意欲贪腐!” 莫帧怒吼,“纯属污蔑,老夫若是贪腐了那些钱粮……死无葬身之地!” 李敬业仔细看着他,“小时候我听长辈说起,越是喜欢发誓的,就越不把誓言放在心上……你一看就是个骗子!” 越是喜欢发誓的,就越不把誓言放在心上! 这话竟然格外的精辟! 莫帧气得浑身打颤。 李敬业叹息一声,“真正有理的人都会滔滔不绝,可你却哑口无言,只知道无能颤抖。” 莫帧面色煞白。 李敬业觉得这个对手太无能了些,“面色煞白,多半是担心害怕。你害怕何事?定然就是贪腐了。” 他回身,“兄长,这等人随便问问就好了,走,咱们去平康坊。” 这娃的两万钱被老李没收了,老李信誓旦旦的说过阵子给他,但按照贾平安的推算,这钱大概就回不来了。 莫帧两眼泛白,嗝儿一声,竟然晕过去了。 “祭酒!”有人赶紧上来搀扶。 李敬业诧异,“这是……想装晕逃脱责罚?” 莫帧的手颤抖了一下。 嘴张开。 噗! 一口老血竟然就喷了出来。 他睁开眼睛,嘶声道:“老夫要求见陛下!” 转瞬,他的气势就如同股市般的一泻千里。 “兄长,赶紧走吧,晚些六街打鼓了。” 李敬业觉得这事儿没有去看胡女甩屁股重要。 贾平安看了魏俊等人一眼,“回家照实和长辈说了此事,告诉他们,有事……算我的!” “武阳侯豪迈!”魏俊毫不犹豫的躬身,“阿翁说新学厉害,我心中不以为然,可今日一见武阳侯……可为我的先生,请受我一礼!” 六人一起躬身行礼。 贾平安负手而立。 “好好学习!” 金吾卫那边求援,来了个将军。 “莫祭酒,有话好说!” 将军进来,首先入眼所见的就是被人扶着,神色萎靡,嘴角带血……身前一滩血的莫帧。 不是说莫帧气势汹汹吗? “莫……祭酒,你如何这般狼狈?” …… 求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