许乐看着竹书纪年和二简,从车上拿下来的郭店简、上博简,他对照着看,现在对于这几份毁三观的东西他有点习惯了,看着看着就不想吐了! 郭店简整理出来的有“老子、太一生水、说之道(语叢四)、缁衣、鲁穆公问子思、穷达以时、五行、唐虞之道、忠信之道、成之闻之、尊道义、性自命出、六德、物由望生(语叢一)、名教(语叢二)、父无恶(语叢三)” 许乐看着这十六篇文献,有十三篇是秦始皇“焚书”以来的两千多年来首次面世的先秦佚籍。仅其中《老子》、《缁衣》可与传本对比阅读、研究;《五行》可与马王堆帛书的同名篇相参阅。郭店楚简出土于九三年,共有带字竹简八百余枚。其文字数量有一万三千多字。 上博简全部为八十多篇,共计一千七百余枚(包括残简),三万五千多字,是魔都博物馆九四年由港岛收购入藏的,来历可以说是出于盗掘流散,许乐没想到这才一年多,秦教授就能够整理的差不多,真厉害啊,大部分都是关于孔二先生的、容成氏的,问礼问德的内容居多,更多的是一些礼仪治理国家的事情! 许乐对照看的是关于禅让制的内容,所谓的尧舜禅让,更多只是战国诸子托古改制。最关键的一点,禅让表达的都是首领个人意愿,不存在原始推举。尧舜与战国的专之制国君没有区别,丝毫看不出氏族民之主色彩。而对立面的篡夺说,基础也是一个专之制政权,所以才存在君臣之间的篡位事件。这是在郭店楚简《唐虞之道》中提到的最有争议的一个话题就是:尧舜禹之间是否存在禅让?虽然《史记·五帝本纪》把上古描写成君臣和谐的黄金时代,但古本《竹书纪年》,把尧舜禅让说成鲜血淋漓的正反变:“舜囚尧于平阳,取之帝位”“舜囚尧,复偃塞丹朱,使不与父相见也”“后稷放帝子丹朱于丹水”。 所谓“唐虞之道,禅而不传”,这部典籍结合舜的圣、仁、义、德、贤事迹,系统阐明了其对禅让思想的主张。按照上博简《容成氏》的说法,不要说尧舜禹是禅让的,甚至之前的卢氏、赫胥氏、乔结氏、仓颉氏、轩辕氏、神农氏、㭏氏、垆氏也都是禅让。 这些文献大约都写成于战国中后期,那么是否还有更早的记录呢? 许乐想到了在《论语》的《尧曰》篇里,尧对舜说“天之历数在尔躬”,之后“舜亦以命禹”,这自然是禅让时的说辞。但此处没有“子曰”,不能认为是孔子本人主张,与《论语》文体也不符合。顾先生则认为禅让起源于墨家的尚贤主义,与儒派的尊尊亲亲观点不合。这种禅让方式在墨家中是实践过的,墨家巨子就是由上一代指定下一代。加上墨家信众基本出身社会底层,所以对于尚贤的呼唤最高。 整体来看,禅让说应该是春秋战国之际普遍的一种社会思潮。因为当时正值氏族解之体、私学兴盛,越来越多庶人希望登上正反三台舞台,不独儒、墨两家,这种思想走向极致当然就是禅让,如果连王位都能授予贤人,一官半职又算什么呢? 这是不是大汉九品中正令的选贤来源呢,最后都变成了注重虚名! 这样的思想对战国政局产生了深刻影响。《吕氏春秋》说魏惠王想传位惠施,《战国策》公孙衍对张仪说建议魏惠王传位张仪,《战国策》说秦孝公想传位商鞅,但这几次禅让都没有真正成功,原因当然也很简单,无论禅让被吹得如何天花乱坠,王位岂可轻易授予外人呢? 但终于有人走出了这一步,这个人就是燕王哙。根据《战国策》《史记·燕世家》,燕王哙受到策士苏代、鹿毛寿等人的鼓动,把王位让给相国子之。结果国家被治理得一团糟,将军市被和燕王哙太子平攻打子之,反而双双阵亡。齐宣王趁火打劫,子之、燕王哙都被杀死。 燕王哙和子之的身死国灭,代表着禅让说实践的破产。从此禅让说开始被广泛质疑,而篡夺说却崭露头角。 根据《孟子》,齐国发兵之前,齐人沈同询问过孟子的意见,孟子认为齐国可以攻打,为什么呢?因为燕王哙不应该把王位相让,而子之也不应该接受王位,这是倒行逆施。根据孟子的诡辩,舜不是从尧这里获得王位的,而是从天这里获得的。什么是天意呢?舜做了尧二十八年的相国,等尧死后,诸侯们朝见舜而不朝见尧子丹朱。 注意,许乐专门写上了这么两个字,孟子这一补充解释非常重要,之后被《史记·五帝本纪》所吸收。有人认为禅让反映原始民之主制,但是从《论语》《墨子》和战国简看不出这点,所谓禅让权力交接完全发生在前后两任首领间,没有其他人的参与表决! 孟子之后的另一位儒派大佬荀子,更是说“尧舜擅让,是虚言也,是浅者之传,陋者之说”,直接断为无稽之谈。 道派代表庄子则对这事非常轻蔑。他在《让王》中举了很多禅让被推辞的故事,比如尧让许由,舜让善卷。他还认为尧舜禅让埋下了千年的祸端,千年之后一定会发生人吃人现象。 法家巨擘韩非子则化用前辈的史料,《墨子》强调尧禹生活节俭,韩非子却说尧禹没有享受条件,所以禅让算不上什么大不了的事;《庄子》歌颂务光的高风亮节,韩非子却说商汤派人告诉务光,商汤要让位给你,是要你承担杀夏桀的恶名,务光不开心,就自杀了。 可以发现,战国前中期禅让备受推崇和主张,自从燕王哙禅让失败后,儒、道、法三家从不同角度反对这一行为,而古本《竹书纪年》作为对禅让说最极端的一种抨击,本身也是一种学说,而不一定是历史史实。正如韩非子本人说的“孔子、墨子俱道尧舜,而取舍不同,皆自谓真尧舜,尧舜不复生,将谁使定儒墨之诚乎?……故明据先王,必定尧舜者,非愚则诬也”。 那么为什么大家还是认可上古发生过禅让?当然还是儒派的提倡。先有《孟子》,后有《尚书·尧典》。《大戴礼记》的《五帝德》《帝系》以尧舜禹同为黄帝后裔,也符合儒派尊尊亲亲的观点,虽然舜是庶人出身、禹是罪臣之子,但他们毕竟有贵族血统。但是《尧典》吸收了《墨子》说舜为平民,于是只有把舜的辈分压低,作为颛顼的五世孙流落成平民了。 太史公把以上史料弄了个大杂烩,但是破绽也随之而出,尧和禹居然都成了舜的高祖辈!而且,如果尧舜禹的禅让合理,那也不需要接下来避位受拥,真避位不是反证传子存在吗?之所以产生这样的问题,个中缘由很简单,正是因为《五帝本纪》来源于上述史料整合,而所做的就是拆分《五帝本纪》,将其还原为战国诸子的主张。 故所谓的尧舜禅让,更多只是战国诸子托古改制。最关键的一点,禅让表达的都是首领个人意愿,不存在原始推举。尧舜与战国的专之制国君没有区别,丝毫看不出氏族民之主色彩。而对立面的篡夺说,基础也是一个专之制政权,所以才存在君臣之间的篡位事件。而战国以前的氏族社会,对共同体首领的争夺发生在若干氏族部落之间,绝非臣子对君主个人的幽禁流放。 许乐将所有的写完,写上了一个标题,《禅让制背后隐藏的秘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