吕循很担心行刑之处的血腥吓着甘棠,离甘棠还有段距离就开始说话,凑近甘棠发现她哭了,他面色更沉重。 甘棠擦着眼泪,语调软侬问,“究易哥哥,你怎么来此处了,今日不上值吗?” 今日非休沐,按理说吕循要去上朝的。 “我告了假,棠儿,快告诉我,你如何哭了?谁惹你了?”相比解释自己为何在此处,吕循跟关心甘棠为何会哭的如此凄惨。 “我……我想我爹娘了,就来看看,以前听闻土匪会用刽子手用的双刃刀……”甘棠语无伦次的解释。 吕循心疼惨了,站在车边捧着甘棠的脸,不停给她擦眼泪,“好棠儿,莫哭了,你现在可有事,我带你去个地方。”吕循想带甘棠去散散心。 甘棠前段时间生病,他虽没亲见着人,但他和自己娘亲与妹妹去过卞府,隔帘望过她一次。 他知道骤然知晓自己家破人亡非天灾乃人为是件极难走出来的事,他不会说些冠冕堂皇的话,漠视甘棠的痛苦,他会陪着她,开导她的心绪,让她一颗心渐渐被开心舒朗占满,从此再无伤心的留存之地。 “不行,吕究易,你家马上就要来纳征了,近期你不宜与棠儿见面,快快回去,棠儿我会照顾好的。”大表嫂也探出脑袋来。 吕循不知大表嫂也在车里,后知后觉对她作揖,然后恋恋不舍道,“既如此,棠儿我便先不带你去玩了,待纳征时,我再去看你。” 甘棠点头。 …… 甘吕两家的纳征之礼,定在五月十六日。 这一日也是个场面盛大的日子,排场一点也不必纳采礼那日低,甘家忙碌了一日,再未时才将宾客送尽。 奴仆们正在洒扫庭院,甘棠也在绣绮堂卸一身华服。 婚嫁六礼,纳采时她还作在室姑娘打扮,出来拜见甘吕家亲长,敬告天地祖宗时,只着比燕居服略正式些的裙衫,纳征之后,她就要作妇人打扮,出来拜见甘吕两家亲长,敬告天地祖宗时,要着绣香草花鸟等有好寓意的礼服,日后行亲行礼时,她则要着大红翟衣,戴三龙三凤缠枝嵌七彩宝石冠。 这婚嫁六礼,可以说礼仪越到后头越庄重繁琐,场面也一次比一次大。 甘棠卸了妆褪了礼服,就要回卞府,木香匆匆跑来说,“姑娘,姑娘,甘家族长要把未来姑爷家送来的聘礼归纳入府。” 虽然吕循是甘家跑不掉的姑爷,可只有行了纳征之礼,甘家奴仆们才可以在明面上改口,从吕家世子唤成姑爷。 木黎木香她们也跟着唤了对吕循的称呼。 甘棠听到木香的话,骤然起身,“欺人太甚!” 关于聘礼和嫁妆的事,四年前,外祖母和作为甘氏族长的甘二叔就谈过,日后无论甘棠入那家,甘棠未来夫家的聘礼都纳入她的嫁妆单子里,由她带去夫家,甘家谁都别想觊觎。 本来甘家族亲也不是真不知道甘棠爹娘为甘棠原本准备的嫁妆是那些东西,但因为当时甘棠才十岁出头,还远用不着要单独立册,才被甘家族亲钻了空子,所以后来外祖母为甘棠争取到的嫁妆比之她爹娘给她多年积攒的差了不是一个等级。 当年所有人都以为甘棠不会再回甘家,那时的分家就是彻底将甘棠和甘家分割开,反正甘棠也没占甘家公中财产多大便宜,就当全脸面,故而甘家族亲都同意了这一说法。 如今,甘棠得今上赐婚入堰国公府,她的聘礼,不仅有堰国公府多年为吕循娶妇攒的聘礼送来的,还有皇帝陛下几日前赐入吕家今朝一并带来甘家的昂贵珍惜之物,其档次只怕整个甘家其余女孩日后的夫家集齐来都比不过。 “木香,去卞府喊府兵来。”甘棠冷声吩咐。 原本甘棠想在卞府行纳征之礼,由外祖母出面与甘家长辈交涉,但外祖母她们劝她忍了这遭,待亲迎礼后,她的三朝回门若是不想回甘家,就去卞家,故而她忍了这口气来了甘家,看着甘二叔代行长辈之责与吕家人交涉。 她其实恶心的要死,所以连夜都不想在甘家过,只想立刻回家。 不想,甘二叔作妖了。 她现在真的想扛起那日在刑场看到的大刀,如刽子手一般,手起刀落了结了甘二叔。 “姑娘,老婆子我去吧,让木黎木香护着您。”李嬷嬷自告奋勇。 “嬷嬷,我脚程快,您好好劝着姑娘,莫在我回来之前就和他们打起来,我怕姑娘吃亏。”木香提出不同意见。 李嬷嬷想了想也是,她年纪大,虽甘棠是主子,但甘棠愿意听她劝,“好,那你快去快回。” 木香飞奔出去。 甘棠在李嬷嬷,醉儿熏儿的陪同下去了府库时,甘二叔正领着甘家几个族亲和一众小厮婆子正欲卸装有吕家送来的聘礼的车马,木黎带着四个卞府府兵抵挡甘二叔等人。 吕家送来的聘礼有金有银,有古董有字画,有奇花和珍贵的天材地宝,还有各类像纳采礼之时代表了世间所有祝福新婚夫妻的礼信,满满当当装了三十六辆车。 也亏得甘家老宅也是百年宅院,门口有一条相当长的街道,二门前也宽敞,不然这些车辆还真入不了甘家。 “二叔怕是年纪大了,忘性也大,亦或是多年酗酒,生了什么恶疾,忘了当年我外婆与你们甘氏宗亲的谈判,二叔,吕家送来的聘礼都是我的嫁妆,你有什么资格归入甘府公中府库。” 甘棠语气特别恶劣,她从来闫隆的第一天对甘二叔一家就客气有余恭敬不足,如今连那份客气她都不愿意再付出。 “棠儿,话不能这么说,当年你外婆与族长商议的是,日后若你婚嫁在西川,那无论你入谁家,你夫家给甘家的聘礼都许你以嫁妆带入未来夫家。如今,你的婚嫁事宜皆是在甘家办的,那契书自然就不做数了。”甘二叔还没说话,甘家一个族亲就出来嘚嘚嘚了。 甘棠冷笑,“自古男女婚嫁,男方给聘礼女方给嫁妆,若男方聘礼入女方家族,女方家就得给与男方家聘财半数之多的嫁妆,你们给够数了吗?” “棠儿,当年的契书可说清楚了,你的嫁妆一次付清,日后概不增减。”还是那个宗亲在嘚嘚嘚。 “照堂祖父所说,那张契书便是与你们有利的作数,与我有利的不做数了?那好,我这便着人去堰国公府,让他家去西川和我外公外婆商议我的婚事,日后这甘府我便不登门了,日后我爹娘的忌辰,我也只在齐芒山祭拜。” “你便是出嫁了也是甘氏女,甘家有事你岂能不来。” 甘棠觉得,这天底下最奸诈的小人就是面前这位叔祖父了,只想扒着她吸血,但凡她有一丁点不好的,他都不愿意给个正眼。 “叔祖父,我甘棠与堰国公府的吕究易的婚事乃天家赐婚,赐婚圣旨是供奉在西川卞氏而非闫隆甘氏。 这桩婚事,原是我外公外婆想着我姓甘,你们虽然无心无肺,但甘家祖先仍是庇护着我的,才让我当年幸运留下一条命来,故而把一切事宜都挪到闫隆来办,难道你以为我外公外婆是因为无力操办我的婚事,所以来麻烦你们吗? 别说笑话了,你们已经占尽了这桩婚事的好处,如今休想蹬鼻子上脸,反正我并不介意亲迎礼是在卞府办。”甘棠据理力争,不退一步。 “说到圣旨,也是你的不是,你即是甘氏女,那赐婚圣旨便得供奉在甘氏祠堂,如何能入卞氏祠堂?”叔祖父丝毫不觉得自己有问题。 甘棠不在搭理这个奸诈小人,只冷眼看着甘二叔,“二叔,这事是叔祖父的主意吧,自我来,您就没说话,可是在想如何惩戒叔祖父的法子?我也与您说句实话,这位叔祖父得罪我了,要想我的亲迎礼在甘府办,他和他的儿郎们都必须离开甘家本族,连甘家附近的三条街都不许下榻,不然我就在卞府办亲行礼。 二叔,您并没有多少思考时间,我一会儿就会令人去召集甘家族亲,把这事说出去,免得我都要出嫁了还被泼脏水,您也要抓紧时间,不然到时候甘家被嘲讽就不是我能控制的事了。” “你叔祖父说的并非无道理。”甘二叔开口了。 甘棠目光带火,言辞带冰,“二叔,您接替我爹的族长之位后,这么些年做过什么有利于甘氏宗族发展的事吗?先是纵容甘氏宗亲借由我的嫁妆行各种违法之事,然后冷眼旁观七叔父把家中还未及笄的嫡女送出去做妾,如今又纵容一个不知打哪儿来的旁支诋毁侮辱我这个在甘氏族谱上的大宗长房嫡长女,蓄意挑拨破坏甘家和我未来夫家及我外家的关系,您是怕甘家百年荣耀延续的时间太长了,欲亲手中断吗?” “胡说八道!”甘二叔不悦皱眉,底气却不怎么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