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好没用,我身边为什么要有这么多事?要是我爹娘还在,我与你就能如寻常夫妻一般了,我是你的拖累,我会害了你的。” 甘棠现在很自卑,她想她简直不知道撞了什么大运,才会认得吕循,还得吕循这般没道理的倾心相待,她要是早早知道二叔计谋,她一定会告诉爹娘兄长,让他们保护好自己,然后待她长大了,就让她干干净净的与吕循议婚,与他做一对白首不相离的夫妻,共同打理家事养儿育女。 “不会,你之于我,永远都是得大于失,不,我得到了你,便拥有了全世界。”吕循说的郑重其事,掷地有声。 “棠儿,我也与你说,我吕家后宅,虽无妻妾纷争,兄弟姊妹们也都甚为和睦,可我身边也有诸多事。 我爹原不该是堰国公府的继承人,盖因当年我伯父一家于战场失踪,后今上登基,我家出力颇多,陛下便将公府爵位给了我爹,后来我伯父带着堂兄归来,陛下虽多怜惜,也另赐了威勇候爵位给伯父,三代之内,食邑尊容位比亲王,可我们两家的嫌隙还是生了。 棠儿,你也知如今我是一心要大皇子复起的,可他还没从悲伤重走出,我数次登门,一开始还能摸到门框,如今连街口都到不了,今后我的尊容还不知能延续几何,若我事败,你为我妻,也要被原先地位不如你之人踩损。 棠儿,我身边事那般多包袱那般多,我都未曾想甩了你,还贪心想着你为我新妇后,给我分担一二。你也不用那般良善,半点你的麻烦事都不肯丢给我,我是你可以依赖的人,也是今后有事要麻烦你之人,我们之间从没有谁拖累谁的说法。我们是相护依靠的未婚夫妻。 棠儿,外婆愿意将婚期提前至今年八月,我私下窃喜了许久,我盼了你五年,要我放弃你,你是要拿走我的命吗?” 甘棠从吕循怀里探出头来,但人还被他搂着,她本就生的如玉一般剔透如花一般娇媚,面不修而洁,眉不画而翠,眸不饰而亮,唇不点而朱,如今哭的梨花带雨,看着好不可怜。 看着甘棠这样,吕循真想寻个世间第一好的精美盒子将她置于其中,然后揣进衣兜,不许半点风吹雨打落到她身上。 甘棠被吕循那句‘你是要拿走我的命吗?’惊到了,她之于他是这么重要的存在吗? 甘棠伸出手去描画吕循精致贵气的眉眼,她想,这是她爹娘给她寻得守护神吧。 不然当年她被拐卖,怎么会好巧不巧的被他救下,她都去西川了,他这么个能一日看遍长安花的郎君还对她不讲道理的牵挂思念。 “究易哥哥,你是我爹娘派来保护我的吧,我错了,我不应该为了别的事放弃你,其实,也不是没有别的法子解我的心结,我不会生放弃你的念头,我舍不得。 我会好好谋划,让二叔付出代价,若是甘家和我生了嫌隙,那我就死死吊着你,让你一辈子都离不开我,做我的依靠。” “我求之不得。” 即将多了一个“包袱”,吕循没有半点不快。 他们是未婚夫妻,这天底下的夫妻,凡能长久的,就没有一对是不相互依赖,相互麻烦的。 若夫妻当中有一人觉得对方是自己的累赘,或一方半点不自立,让对方产生累赘之感,那这对夫妻就长不了。 甘棠不是只会伸手跟夫婿讨安逸的人,吕循也不是只会一味圈住甘棠,不让她散发生机的人,他们俩会有十分明艳的未来。 …… 虽甘棠止住了要和吕循分开的傻念头,可她心思重,第二天她睡醒,还是觉得身子不舒服,好好的病了一场。 她这一病,也不出门,时间就毫无预感的来到五月。 彼时外头关于大皇子殿下被刺杀,那些刺客及家属被毫不留情的斩杀已经接近尾声。 这一日,甘棠看着院中长得郁郁葱葱的栀子花。 栀子花香气袭人,醉儿看甘棠今日着了一身月白裙裳,和栀子花很是相配,她说,“姑娘,奴为您簪朵栀子花吧。” 甘棠缓缓点头,在醉儿给她簪花时,她看着铜镜里的自己说,“今日街市口还有杀胆敢谋害大皇子殿下的刺客的行刑吗?” 四个丫头里,醉儿熏儿才是打小跟着甘棠的女侍,木黎木香更像是护卫,故而只要甘棠不出行,无须她们护卫,她俩就挺清闲的。 比如这段时间,甘棠生病,她俩本就会医术,不忙时也会出府去给甘棠抓药。 有几次,她俩就正好撞上行刑场面。 木黎木香答了甘棠,“还有的,姑娘。” “那咱们去看看。” 李嬷嬷并四个丫头都震惊不已。 “不,姑娘,您不能去,现场会吓坏您的。”木黎木香是女兵营出来的,练就一身本领,虽还没上过战场,可也见过不少死人伤患,最是知道杀人场面的可怕。 杀人的场面的血腥,若是那等心脏不好的,当场被吓死也有可能。 这次大皇子殿下被刺杀,皇帝陛下下绞杀令,可谓天子之怒,伏尸百万。 那些刺客的家属多是白身老百姓,可因为连坐,明明是家中的某某某去秘密刺杀大皇子殿下,他们半点不知情,但因为犯了律令中的疏忽点查之责,没一个得逃大难,刽子手的手起刀落间,就纷纷去见了阎王爷。 “无妨。”甘棠淡淡摇头。 见甘棠之意要出门,李嬷嬷无法,只得在等套车马时,跑去知会外祖母她们。 外祖母听见甘棠要去行刑现场,并未阻止,只派了大表嫂陪同甘棠一道去。 …… 街市口向来是一座城最热闹的地方,这里聚集了三教九流,故而凡行刑都选在这里,原因无他,只因国家的统治者,希望能以此震慑住那些普通老百姓,让他们服管教。 甘家的马车停在路边,大表嫂还是怕吓到甘棠,只让甘棠在马车里,隐隐约约掀起车帘一角看外头的行刑场面。 彼时刽子手正给那一群正要被行刑的男男女女灌酒,然后毫不留情的把他们按倒在木桩上,手起刀落就了结了他们的性命。 甘棠手指着刽子手手里的刀,“大表嫂,那刽子手的刀有多重?” 虽观刽子手手起刀落就了结了一条人命,可那刀并不轻,至少也有十几斤,故而做刽子手的无一不壮硕魁梧,几乎个个都有甘棠两个壮。 “棠儿,你要作甚?”大表嫂有些心惊。 甘棠很太平静了,宛如是在问大表嫂,今天天气怎么样。 “我以前听嫆嫆给我讲的话本子说,那些土匪也会使那刽子手用的大刀打家劫舍,大表嫂,那么锋利的刀落到人身上多疼啊,你说我爹娘大哥,那天得饮酒,减轻痛苦了吗?”甘棠兀的痛哭起来,没一会儿她就捂着嘴干呕不停。 待行刑之人,临死前会被赏赐一碗酒,昏昏沉沉的死算是给他们的最后一点人道。 大表嫂心里酸涩,她的小表妹,本来就是心思深重之人,偏偏老天爷还给了她这么沉痛的打击。 “他们肯定很疼,他们……原不该经历那般疼痛的,为什么是他们啊?他们做过什么丧尽天良的事吗?好人……不是应该有好报的吗?”甘棠喃喃念。 甘棠被吕循和外婆他们劝住了,不会为了甘二叔这么一个不值得的人扰乱自己今后肉眼可见的幸福生活,可是她恨极了,她想让甘二叔也亲尝此等痛苦。 “棠儿,好人是会有好报的,歹人也不会有好结果,你且等着……” 甘棠如今怨恨难消,外祖母知她心结,已经在筹备让甘二叔血债血偿的谋划,她是最不怕手上沾血的一个,她会给自己的女儿报仇,会让自己的外孙女开开心心成为新嫁娘。 甘棠干呕时,攥紧了拳头,待醉儿熏儿两人掰开她的手,发现她的手心已经带着血痕,原本柔嫩白皙的手心留下几截断甲。 木黎木香大惊,“姑娘,您的手,快……让奴给您上药。” 甘棠眼泪擦不尽,人也无知无觉的仍有大表嫂她们照顾自己。 “姑娘,吕世子在前头。”李嬷嬷想把甘棠的断甲扔掉,便探出头于车外去,这一瞧她就瞧见了也在此的吕循。 “……那吴娘子也在。”李嬷嬷有些犹豫不决。 虽然上次她也听到了吴娘子回来找甘棠的缘由,可后来她没听到吕循关于吴娘子身世的解释,乍然看到吕循和吴娘子又在一块,她心里挺没底的。 甘棠还受不住哭势,但也下意识凑到车窗边去看吕循和吴清韵。 吴清韵应该是要离去了,正和吕循行礼。 相较于三月时见到,如今的她便只是甘棠远远看着,也看的清她脸上的血色和轻松。 吴清韵离去后,吕循也正要走,这一转身,他亦看到了甘家马车。 他敛了脸上的喜色,匆匆过来,急问,“棠儿,怎么来此处了?这里血腥味儿大,当心熏着你……怎么哭了?吓着了?快些,快些离开此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