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值日头当空,门外头树上的蝉燥得厉害,却仍盖不住双喜公公尖细又得意的说话声。听着他如数家珍般介绍完皇上的赏赐品,羽枫瑾暗自酝酿的情绪也已到位,连忙换上一副受宠若惊的表情,朝天连连拱手答谢——谢天子的皇恩浩荡! 双喜公公脸上终于露出满意的神色,才又回到客座上缓缓坐下。身旁的两位小太监连忙为主、客二人斟茶。 这一次,羽枫瑾特地仔细观察着身旁的小太监:除了白皙的双手,和从领口袖口喷出的栀子花香外。玲珑的小翘鼻、如蝶翼般的长睫毛,怎么看都不像一个真正的太监。 尽管对方始终把头垂得低低的,羽枫瑾心里也已有了答案。既然还不知对方的来意,对方似乎也不愿意表明身份,他便配合着不动声色。 只是接过茶杯时,他故意轻轻抓了一把对方的手。小太监立刻触电般缩回手,不安地揪着衣角。羽枫瑾不用抬头去看,也能感受到对方的局促不安,仿佛看到了那张堆满红晕的俏脸。他心中觉得有趣,喝茶时唇角都不自觉地微微扬起。 双喜公公四下环顾了一周,有意无意般问道:「一向听闻燕荣与殿下形影不离,今日怎么不见他在啊?」 话音刚落,门口突然响起了几声烦躁的猫叫。 羽枫瑾轻蔑地笑了笑,趁机打趣着:「春天一到,连猫儿就耐不住寂寞了。更何况咱们大名鼎鼎的‘京城浪子"呢!这小小的翊王府怎能管得住他啊,说不定正在哪个温柔乡里享受呢!」 双喜公公眼珠微微一转,试探性地问道:「哎,有句话不知老奴该不该讲?」 羽枫瑾客气地向他一抬手,「公公请说,本王这里没什么不能讲的。」 双喜公公放下茶杯,轻轻叹了口气:「要说这燕荣是武将世家,又是殿下的贴身护卫,负责殿下的安全。怎么能将殿下抛下自己去花天酒地啊!」 「呵,侍卫又如何。既然他心思早不在本王这里,留着他的人也无用。就随他去吧。」羽枫瑾冷冷一笑,脸上已微微变了颜色。 「呦,都说殿下和燕荣情同手足,您这是怎么了?」双喜公公嗅到一丝异常,立刻乘胜追击。 羽枫瑾长叹一声,把玩着手中的茶杯,沉默了许久,才无奈般开口:「公公是明眼人,也是个聪明人!既如此,本王也就不瞒你了。本王是个闲散宗室,平时远离朝政、闲云野鹤惯了。燕荣跟着本王刚开始还觉得轻松自在,可时间长了,看到以前许多不如他的都混出些模样,而他这个根红苗正武将世家出来的,却只混了一个侍卫,心里难免有些失衡。加上朝中一些人越来越不把他放在眼中,他觉得自己有辱门楣,就更加自暴自弃、放纵自我了。」 「那殿下何不替燕荣在朝中讨个职位?」双喜公公笑里藏刀,开始给他挖坑。 「朝中任命官员是吏部的事,就算是在御守司当差,那也是皇上说了算。本王可没这个本事!」羽枫瑾放下茶杯,口气有些不悦。 「呦,您这话可就见外了!您是王爷,只要您一句话,别说吏部尚书了,就算是皇上也会给您面子啊!」双喜公公越挖坑越大。 「公公这话可是坑了本王!」羽枫瑾稍稍板起脸,义正言辞地说道:「本王今日为燕荣开了后门,明日换成王府上其他人来央求本王,后天朝中再有人求本王,这翊王府岂不成了吏部衙门!更何况,皇上最忌讳朝臣们结党营私,你这一句话可是让本王既得罪了吏部,又得罪了皇上!」 说话时,他一拍桌子震倒了茶杯,茶水顺着桌子流下来。眼看就要低落在他身上,身旁的小太监连忙掏出帕子放在桌上吸干茶水。 「殿下别生气,身子要紧。」小太监蹲下身子靠近他时,用极轻的声音 在他耳边落下一句。 羽枫瑾心头微微一颤,用同样轻柔的声音回了句:「谢谢。」 小太监收拾好残局,为他换了个杯子,又斟满了一杯新茶。这一次,羽枫瑾能明显感觉到对方似乎没那么紧张了,似乎还有一丝淡淡的愉悦溢出来。 见挖坑不成,双喜公公立刻打嘴,连连赔罪:「呦,王爷息怒啊!老奴这是为您和燕荣着想,一着急说错了话,您千万别放在心上。您若气坏了身子,老奴真是万死难辞其咎了!」 羽枫瑾无奈地吐出一口气,为双喜公公斟了一杯茶,语气也缓和了一些:羽枫瑾无奈地吐出一口气,为双喜公公斟了一杯茶,语气缓和了一些: 「双喜公公的好意,本王也不是不理解。可本王也有难处啊!燕荣若真是个人才,以皇上的睿智不会看不到!他整日醉生梦死、流连花街,一副纨绔纨绔子弟的模样,哪儿像能成事儿的人!就算本王求皇上真给他一份差事做,他若因为贪杯误了大事,本王才是万死难辞其咎呢!」 双喜公公双手捧着茶杯,连忙陪着小心:「殿下担心得是!倒是老奴不懂事了!」 随后,两个人又有一搭没一搭地闲聊了几句,双喜公公才站起身来,向他躬身一揖,陪笑道:「那老奴这就告辞了,皇上那边可离不开老奴呢!」 羽枫瑾连忙站起身来,拱手笑道:「那本王就不留您了。公公路上慢走。」 说着便将他送到门口,还未等守门人为二人开门。房门就从外面被大力推开,一个白色人影携着一股劲风猛冲进门来,将双喜公公撞得晕头转向,险些跌坐在地上。 「公公,您没事儿吧!」幸好侍卫铁霖站得近,一把将他扶住了。 双喜公公受惊过度,立刻变了脸,大骂道:「是哪个不长眼的,可撞死我了!」 众人连忙看去,才发现方才撞进门来的人竟是燕荣!不过,他此时身子摇摇晃晃、足下踉踉跄跄,满身的酒气和一脸的怒意。 羽枫瑾顿时脸色一沉,冷声斥道:「燕荣,你又喝成这样!撞到双喜公公,还不快认错?」 燕荣鼻子里发出轻蔑的哼声,醉醺醺地说道:「什么双喜公公,我可是堂堂燕将军的后代,岂能向一个阉人道歉!」 听到这话,双喜公公顿时脸色一变,嘴角微微抽搐了几下。 羽枫瑾连忙拱手赔罪:「公公见谅,燕荣这是酒后犯浑,并没有恶意!」 双喜公公掸了掸衣襟,阴阳怪气地说道:「无妨,堂堂燕将军的后代,瞧不上老奴也是正常的。老奴倒也不会和一个酒鬼计较。」 羽枫瑾再一拱手,面带愧色地说道:「公公能有如此雅量,本王感激不尽。方才您还劝本王为他某个差事呢。如今您也瞧见了,他这个模样若真放到宫中当差,那得闯下多少祸事啊!」 羽枫瑾脸上罩上严霜,沉声警告道:「燕荣,你喝多了。铁霖,快送他回去休息!」 铁霖走过来劝着燕荣,燕荣却一把将他推开。 「羽枫瑾!你把芳仪从我身旁抢走,却又将她狠狠抛弃!世人都说你清心寡欲、君子如兰!我呸!我看你才是沽名钓誉、两面三刀的小人!」燕荣身子摇摇晃晃地走向前来,一把抓住羽枫瑾的领子,将满腔怒火和着熏死人的酒气,统统喷在他脸上。 羽枫瑾皱着眉头,憋了一口气一把推开他。燕荣踉跄地挣扎了几下,才勉强站住脚,他欲再次扑过来却被铁霖等人抓着胳膊拦下。 「铁霖!将燕荣拖出去打一百闷棍!让他清醒清醒!」羽枫瑾整了整衣领,冷漠地发号施令,并以一种可怕的神情盯着发疯的燕荣。 铁霖一怔,和几个侍卫面面相觑,却迟迟没有动。 「羽枫瑾,你狼心狗肺!在外人面前,口口声声说当我是兄弟,如今你竟敢打我!我要向所有人揭穿你的假面目!你这个卑鄙小人!」燕荣顿时火起,用蛮力挣扎着要扑向羽枫瑾,冲出口的话越来越难听。 「铁霖,怎么还不动手!你们要一起跟着受罚吗?」羽枫瑾的脸上有些僵硬,却站姿依然端正,腰板挺得笔直。 铁霖不敢再耽搁,和几个侍卫立刻拖着燕荣往门外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