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理寺外,朱载壡有些愕然的看着陆炳问道:“大都督要说甚?” “您不能……您这。” 陆炳只是猜到了朱载壡想抗命,但只要朱载壡还没动手,这句话就不是陆炳能大庭广众说得出口的。 看着语无伦次的陆炳,朱载壡决心愈发坚定。 “拿下!” “喏!”朱希忠一把上前,径自将陆炳按倒。 “锦衣卫镇抚朱希孝,自即日起暂掌锦衣卫事。” 拎着劲弩的朱希孝看了一眼朱希忠,又看了眼朱载壡旋即低头唱喏。 “喏。” “等会。”朱载壡朝着朱希孝使了个眼色:“南京兵部尚书,守备厅参赞机务官张鏊,大不敬下诏狱。” “臣万死。” 嘴上说着罪该万死的张鏊,心却早就飞到大牢里去了。 这阵仗,张鏊焉能看不出来什么意思,这个节骨眼上,诏狱就是洞天福地,这福气一般人还享不上呢。 “成国公接掌五军府各留守司,张先生留守诏狱,高先生随孤回宫,着冯保赴守备厅缴了麦福的大印。” 朱希孝有些为难的看着朱载壡道:“殿下,这……这怕是不妥吧?” “有甚不妥?孤难道没有临机专断之权?” 有是有啊。 但天子当初给你这个临机专断之权的时候,可没说能断他的机啊! “都去办差吧。” “喏。” 众人唱喏离去,只有被朱希忠按住的陆炳破口大骂道:“TNND朱希忠,你彪啊!你看不出来太子想作甚?!真要是出了大事,你知道这是何等罪过吗?” “成公且去办差,此处交给张某便是。”张居正却是看着陆炳道:“陆都督,这新法是江南多少百姓,拿命走到今天的,说废便废了,您当真忍心吗?” “少在此聒噪了!将来我大明为乱臣贼子立传,定少不了你张叔大!” 张居正示意朱希忠离去后,朝着陆炳一稽首道:“既能使苍生富足,张某入佞臣传又有何妨。” “还请陆都督、张部院先进去吃茶吧。” 张居正一摆手,身后的缇卫便押着陆炳走进了大理寺牢房之中。 看到的却是躺在榻上呼呼大睡的宁玦。 陆炳不由得长叹了口气。 “这宁克终,竟还在此酣睡?” 不待张居正开口,宁玦便睁开眼不悦道:“早就醒了!这南京大理寺每年跟户部要那么多银子都去作甚了,陆都督,能不能好好查查这帮人了,大清早的这房顶上就一直往下掉灰,不知道的以为有人爬房顶上唱戏去了……” 陆炳低头“哼”了一声,而后便径自朝着远处的一间牢房走去。 “二位不是来视察大牢的?” 只有张鏊浑身轻松的笑道:“咱们这也算是同过窗了。” “大都……文孚啊,自打新法以来,我这是整日提心吊胆的,今日入得牢中,总算是能睡个踏实觉了。” 陆炳闭口不言,还没等多久,隔壁便传来了张鏊的呼噜声。 “不是,张济甫?!张鏊?!你真睡啊?!” 宁玦小心翼翼的看着张居正问道:“这是太子……造反了?” 张居正迟疑片刻。 “算……算是吧。” 此时的宁玦已然不知道该如何形容自己的心情了,只能伸出了手而后开口道:“6。” —— 清宁宫内如临大敌,原本朱载壡以为还要四下缉捕的麦福,第一时间便回到宫中跪在清宁宫外。 闻讯赶来的朱载壡,随手朝着身后的冯保吩咐道:“冯保,去缴了麦公公的大印。” 冯保没有半点犹豫,径自上前走到了麦福身旁。 “老祖宗,得罪了。” 就在冯保行将碰到麦福面前的大印时,麦福抬起手来,一巴掌抽在了冯保的脸上。 “啪!”的一声脆响传来,朱载壡旋即怒斥道:“麦福!是孤要缴你的大印!” “奴婢知道!”麦福旋即便朝朱载壡磕了个头。 旋即便又朝着冯保抬手又是一巴掌。 “你这杀才!皇爷命你好生伺候殿下,你便是这么伺候殿下的?” 冯保挨了巴掌亦不做声,径自从麦福身上取下大印,而后便退到了朱载壡身旁。 “殿下,大印在此。” 冯保将手中大印举过头顶,这枚象征着江南八府生杀予夺大权的大印终于落在了朱载壡的手中。 麦福却是一个头叩在了地上。 “殿下!三思啊!君父有令,新法即刻叫停,继续行这新法,天下大乱就在眼前,君父宁愿背负这千古骂名也要叫停这新法,您是太子,父子一体……” 看着手中的大印,朱载壡却是咬着牙低吼道:“此乱命也,孤死不奉诏!” “冯保!即刻传令下去,江南新法依旧,追回先前所发诏令,各营巡防江面。” 朱载壡终究是说出了这句话。 跪在地上的麦福只得是长叹了一口气。 “唉!唉!” 就在朱载壡示意众人将麦福带下去时,却看到刚被自己打发去传令的冯保已然退了回来。 而在冯保的面前站着的,是一队队持刀的缇卫。 “放肆!尔等奉的是谁的令?” 朱载壡话音刚落,方才将冯保逼回清宁宫的缇卫“哗啦”一声跪倒在地。 “臣等万死!” 麦福又是一个头叩倒在朱载壡的面前,高声道:“请殿下入宫!” 宫中缇卫亦是齐声高呼道:“请殿下入宫!” 直到麦福的额头上已然磕出血痕之时。 另一队缇卫用刀架着高拱、朱希忠两人走了过来。 麦福再次开口道:“请殿下回……” 还没等麦福说完,一柄钢刀便横在了麦福的脖颈处。 “麦公公,就真这么不怕死?” “奴婢就是皇爷派到南京的一条狗!殿下、皇爷,想收随时都能收,但殿下就算是手起刀落斩了奴婢,南京亦会有旁人拦着殿下,是奴婢们不能眼睁睁的看着殿下做傻事啊!” “那你就能眼睁睁的看着百姓倒悬?!” “兹事体大!”麦福青筋暴露的喊出了这四个字:“殿下!收手吧!” 守备厅的大印,不过就是一块铜疙瘩。 本身并不具备任何神秘力量。 所有的权力,都来自于人,这些缇卫们已然表明了态度,他们支持的是嘉靖。 自知不可为的朱载壡无奈的叹了口气,而后盯着麦福道:“那孤也不回宫,孤若是回了宫,这几位先生跟成公,怕是孤再也见不到了,孤去诏狱吧。” 麦福又磕了一个头,而后高声道:“只要殿下奉诏北返,都成!” —— 不到两个时辰的功夫,麦福便陪着朱载壡、高拱、朱希忠回到了大理寺。 在看到麦福的那一刻,张居正也没有再做无谓的抵抗。 一群人被一股脑的塞进了大牢中。 张鏊意犹未尽的在床榻上爬了起来,站在了麦福的身后没再做声。 除了朱希忠跟朱载壡之外,所有人都没有对这个结果感觉到意外,顺手又借势向朱载壡表了一波忠心,擦屁股的事,自有陆炳跟麦福去干。 只要朱载壡还是太子,他们就不会有太大的危险。 至于废太子这种事情,翻遍史书,废完太子还不后悔的也就只有大汉棋圣了,嘉靖这种人精,只要不是万不得已应当不会干,更何况裕王跟景王也并不比朱载壡更适合当太子。 两害相权取其轻,每个人很容易便做出了自己的选择。 只有陆炳一脸愤慨的走出牢房,将高拱、张居正、冯保依次摔了个跟头,而后又连摔了朱希忠三个跟头。 “胡闹!”而后陆炳便“砰!”的一声关上了牢房大门。 对于陆炳、麦福来说,真正的麻烦才刚刚开始。 毕竟这个世界上的大部分事情,做好做,难的是擦干净。 方一出牢门,陆炳的面色陡然一沉。 “如何善后?” 麦福深吸了一口气而后道:“这么大个事,只能先扯个大谎糊弄着。” “那就司礼监那边如实上报,通政司那边,就报张居正、高拱、朱希忠跟陆某、麦公公、张参赞醉酒引兵闹事,当街械斗,往后定罪也好定,可这能糊弄过去吗?” “先糊弄试试,目前受了令动起来的就咱们这些个人,陆都督都看着了……” 麦福话音未落,陆炳便一拳抡到了张鏊的眼眶上,当场便把张鏊捶了一个乌眼青,张鏊一脸愕然道:“这就开始了?我还没准备好呢?!” “先都挂点伤,往后再糊弄往后的!都愣着作甚,打!” 被陆炳一脚踹翻在地的张鏊一脸幽怨愤愤道:“道理我都懂,你倒是让我打你两下啊!” “总得有个打赢的吧?!” 就在大理寺外众人往身上“挂”伤之际。 一个在此处蹲了数日的身影径自从巷口钻了出来,朝着大理寺扑去。 只是还没等那人冲进牢中便被肿了眼眶的朱希孝发现。 “有人来牢里偷东西了!” “他奶奶的,当真是不长眼不是?!吃了雄心豹子胆了?!” 不到一刻钟的功夫。 那日在酒楼逃走的张全便被朱希孝拖进了牢中。 “先给丫关起来,忙完再说!” “喏!” 被拖进大牢的张全悲愤的看了一眼牢中的宁玦。 “宁先生,是我没用,没想着法子救您脱身呐!太平码头谋逆之人是我!不是宁先生带的头!” 看着被狼狈的被拖进牢房的张全。 朱载壡在笑,宁玦也在笑。 “殿下在笑甚?” “是个义士,就是太莽了些,可莽又能解决什么啊。” “可他干的事情跟殿下又有什么区别呢?” 朱载壡脸上的笑容顷刻之间凝固下来。 “殿下怎么不笑了?” “孤天生不爱笑。” 沉吟许久之后,朱载壡这才看向了牢外的朱希孝。 “朱镇抚。” “臣在。” “此事先别上报陆都督了,孤北返之后就放了此人吧。” “这……喏。”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