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着匆忙进来的满城，姚远不由自主地就是一肚子气：“好的不学，哪学来一身臭毛病，瞎卖什么关子？什么好事坏事，赶紧说！”　　满城嘿嘿笑了下：“嘿嘿，俺拿到车本了！从此就是一名正式司机了！。”　　说着还高傲地扬了扬头。　　姚远用手环指屋内：“在座的哪个没车本，就顶数你最笨，还得补考，已经给公司丢人了知不知道？有什么值得高兴的？赶紧说，坏事是什么？”　　满城的满心高兴被姚远一句话就给闷回去了，脸上也有点不高兴：“那帮肉贩子说闹猪瘟了，明天的货供不上！”　　哎呦，这可是大事，党建国脸上一下就严肃了起来：“什嘛？！这么大的事你怎么不早说？！”　　满城脸上却见不到什么紧张：“老班你别着急，听我慢慢说。”　　几位退役下来的炊事兵从来不管党建国叫什么“大哥”，更不叫“经理”之类的称呼，而是沿用了在部队的叫法，称呼党大哥一声“老班长”，简称就叫“老班”。　　“我怀疑这些肉贩子憋着坏呢，想联手给咱们涨价！”满城恨恨地说到。　　“起初老四毛说他们村子闹了猪瘟，收不上来货，连屠宰场都停工了，我还都相信了，又找了几个原来给咱们供过货的贩子，结果他们说法都一样，然后我就有点慌了神。”满城现在的平城口音学的不错，除了个别字的发音，一般很难听出来他的外地口音了。　　“后来我一想不对呀！咱们平城方圆得有几百公里吧，这些贩子东西南北的都有，不可能这么大面积地闹猪瘟，要真这样的话那就成灾了，哪怕电视广播里不报道，给咱们供货的菜贩子和其他的供货商都住郊区，不可能都没听说过这事！”满城慢慢分析着，自打上次给满城定岗为采购负责人以后，这位乡下孩子对工作迸发出来了极大的热情。　　采购是个什么位置？！　　公司岗位责任制里面说的很清楚，采购员归属财务部，直接向公司主管会计汇报，负责整个公司的食材原件采购工作！　　这还得了？！　　在满城的心里，采购是一家店的关键位置，不是老板的至亲至近，不可能被安排在这个岗位。　　而自己是最先和姚远走到一起的，后来因为自己的厨艺最差，被渐渐排斥在厨房以外。虽然满城自己一直非常努力，但奈何，从小到大生活的环境不同，好多新鲜事物以前别说没见过，就连听都没听说过，很多厨房里的事他根本就学不懂。　　这跟努力不努力一点关系都没有，纯粹是认知上的差距，要想和别人一样学好技术，还得需要大把的时间慢慢磨。　　为此，满城一度特别失落。　　但姚远终归是没有忘了他，竟然把这么重要的岗位交给了满城，理由居然是他曾经养过猪，对食材特性很熟悉。这个理由简直是扯淡。　　满城对此心知肚明，这是人家姚远念旧，也体现了公司里两个人的交情最为深厚，姚远对自己是最为信任！　　为此这个乡下来的小子心怀感激，在新的岗位上干的兢兢业业。　　虽然从此远离厨房，丢掉了刚学的手艺有点可惜。　　好吧，其实咱就没什么手艺可以丢的，想在厨房混饭吃挺不容易，现在出入的是窗明几净的财务室，接受的是革命老干部马经理的领导，从马经理这边学到的东西好像更为高大上一些。　　已经有了一些业务能力的满城肯定不会允许一帮供货商卡自己的脖子，经过几番博弈，总算把那帮供货商的关系捋顺了，也把总爱闹幺蛾子的肉贩子治的服服帖帖。　　没想到，人家的报复这就来了。　　这年月能出门做买卖的就没有省油的灯，靠卖肉起家的更是如此。　　而给他们红旗公司供货的肉贩子“老四毛”实力就更不一般，能随随便便给红旗公司压货压到十几万，那么这位老四毛的身家最少得上百万！　　这样的人物怎么可能真的看得起来自西北乡下的小土豆满城呢？更不可能随随便便就被满城给摆弄。　　所以，所谓的闹猪瘟只不过是他联合别的几位肉贩子，一起向满城施压的手段而已，目标有两个：或者涨价，或者把满城挤兑走。　　一个卤肉铺的采购买不来肉，或者只能买来高价肉，那就成了笑话，谁都不可能再让他接着干下去。　　老四毛绝对有这个实力，也肯定能做到。　　现在的市场供应还没有完全脱离双轨制，国家保证供应之外，就得靠自由市场的商贩来补充了。　　讲个笑话，也是实事儿，前几年开业的平城第一家个体户餐厅，刚刚开业的时候，菜单上有关肉类只有鸭子。　　原因就是，方面老百姓不凭供应，能够自由买到的肉类只有鸭子，这个时候的市场就叫做供方市场，是由供给方说了算的市场。　　现在虽然粮票已经被取消了两年，但商品还存在着两种体制，一种是自由市场、另外一种则是国家办的供销社。　　到具体到猪肉之类的价格，却出现了少有的价格倒挂，也就是供销社的价格反而高于自由市场。　　按说供销社的猪肉价格有政府补贴的成份，应该卖的更便宜，但可能是从养猪场到屠宰到冷库再到销售终端，有太多的工人需要发工资，也有太多的退休工人需要养老金吧？国营商店猪肉卖的贵，其中原因很难说得清楚。　　而且从国营渠道购买还有一个麻烦，卤肉铺用到的肉类切割部位和平常零售有很大区别，人家供销社肯定不会按照你的要求给你定制。　　所以，自从开业，红旗公司一直是从私人个体户那里采购食材。　　按说少了一个老四毛，随便换一个其他的供货商应该不是什么难事，但现在情况就有些特殊。　　肉贩子是一个非常特别的群体，他们就像某些动物一样，有自己的领地意识。　　千家口这一片，是当年老四毛和其他几个肉贩子联手浴血打下来的，经过几年的经营，千家口一带的市场，早就成了他们的聚宝盆、后花园，绝对不可能允许再有别的肉贩子沾手。　　满城一点点地把情况介绍清楚，姚远就开始嘬牙花子：“太可恶了吧？这就是欺行霸市！你没跟老四毛说，他要敢真的这么干，我就找派出所抓人！”　　满城脸上一点戏谑一闪而过：“得了吧姚师傅，现在人家已经就这么干了，你拿什么理由抓他？”　　高阳一拍桌子：“没事儿！满城，你明天就约别的肉贩子送货，我特么就在门口守着，看谁敢捣乱，老子不把他给捏出屎来！他一个卖肉的，也不看看咱们红旗公司里都是什么人？！”　　说着还往空中虚挥了两拳，大拳头虎虎生风。　　李铁在一旁悠悠地补了一句：“铁子，你可得了吧，就你能打不是？人家就算是捣乱，也不会当着咱们面儿。再说了，你觉得你要是动了手，那个大黑脸能饶得了你？”　　高阳一下没了话，姚远也一时间没了辙，大家沉默了下来。　　现在的营商环境真够可以的，以前听说过有海鲜佬为了抢地盘闹出人命来的，没想到，自己真的能碰见，现在一家小小的卤肉铺，都能吸引地肉贩子动用各种手段呢。　　满城看大家都有些沉默，连忙拿出解决办法：“大家先别急，我已经找了爪子他妈了，他妈就在千家口副食商店，接下来几天的货，我先从她那边匀一下，耽误不了事，然后我再接着想办法。不过就是进货价可能要比现在高了一成。”　　姚远心里暗自小得意了一把，当初最早卖卤煮，自己就想到了进货一定要两条腿走路，别被其中一家供货商拿捏住了，如今果然用上了。　　这就叫高瞻远瞩、深谋远虑！　　他这边还没来得及表态，耳边就听见桌子被人猛拍了一下，党建国放大了嗓门吼道：“满城你脑子里装的都是什么？！猪大粪吗？我厨房凭什么要用贵了一成的原材料？你从副食店进货价格贵了一成，我出成率还不知道少了几成呢？你告诉我利润率还能剩几成？！你这个采购就是这么当的吗？你能干就干，不能干就给我趁早滚蛋！”　　军人出身的人都是直脾气，厨房里的厨子也是，所以小院里就少不了听到几位在那里骂骂咧咧，但大家都是为了工作，谁也不会真的往心里去。　　但现在好像不一样，党大哥是真火了，从来没见他发过这么大的脾气。　　党大哥的职位是总经理，训一个采购当然没问题，不过好像听某人说过，要求不能越级汇报、更不能越级管理，这叫现代化管理。　　那采购的问题不应该是由马经理管吗？　　就算总经理觉得有问题也应该是向马经理反映吧？　　屋里众人有有点懵。　　满城更是立马就被训晕了，情不自禁地就是一个立正：“老班，您您、是什么意思？我哪做的不对您说，我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