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个转身，温容歪歪扭扭地靠在榻上，拍了拍自己的脑门儿，想让自己清醒一点。 　　 思索着自己方才说的话好像不太对劲，但是哪儿不对，她又想不明白。 　　 此时，明亮的烛火被靠近的身影遮挡。 　　 “你要我的真心做什么？” 　　 云晏时走近，眸子里是急切的探究，一个不能再回避的问题横隔在他与她之间。 　　 如果这个问题没有给出答案，那么他就不能再往前一步了。 　　 温容此刻头脑不甚清楚，他问，她就答。 　　 “我就是为你的真心来的，这对我来说很重要，比什么都重要……” 　　 她朝云晏时勾了勾手指，待人蹲到自己跟前后，便攀上去捏男人的脸。 　　 “云晏时，你明明就长了一张满脑子阴谋诡计的脸，可怎么现在这么坦荡……这么大公无私……很难搞，真的很难搞……我都不知道怎么下手！” 　　 温容半个身子都悬空趴在床边，云晏时担心她摔下来，托着她的腰，将人往床榻上送，却被误以为是要挣脱开脸上的钳制，温容瞬间改为勾着云晏时的脖子，将他一并带到床上。 　　 床帐落下，遮挡住两人纠缠在一起的衣角，昏暗又狭窄的空间里，两人跌在床角，交换着彼此的呼吸。 　　 缠绵悱恻，缱绻难离。 　　 云晏时的手臂撑在她的腰边，眼神忽明忽暗，脑海中天人交战。 　　 “你是不是哑巴了……以前不是挺会说的吗，怎么现在一个字都不跟我说了？感情淡了？没话说了？” 　　 她对他超乎寻常的接近并不排斥，这一点让云晏时既喜又忧。 　　 “不是……”他嗫喏出声，“你喝醉了，现下说什么，你也听不进去。” 　　 温容勾着他的脖子，就要起身，可折腾了一阵，自己愣是没爬起来，只好强撑着瞪圆眼睛道：“你说你的，我能听进去，你看我很精神！” 　　 说着她还踢了踢脚，想从床榻上跳起来证明自己。 　　 云晏时揽着她的腰，将人带到枕头上，又拿被子把人严严实实的压住，“那你好好听我说，不要乱动了。” 　　 被子里有些凉，温容不肯撒开手边唯一的热源，抿着唇点了点头。 　　 “我不喝酒不是因为不放心博尔济吉的事，既然答应了交换的条件，他就不会再生枝节，我是担心你调走了守卫，只身面对三公主，你知道她的意图，若是把人逼急了，她当场就要弑君怎么办？” 　　 温容闷闷笑了两声。 　　 李姝柔那个性子要是能直接把自己砍了，那就不会把自己过得那么惨了。 　　 见她笑了，云晏时也轻轻勾了勾唇，拨开她遮挡住口鼻的被子，继续道：“从前是觉得和亲是在正常不过的事了，可今日听你这样说来……或许是我想错了，你说的对，身处高位者倘若一心只有利弊，视人如草芥、如物品，那便是德不配位，社稷若掌握在这样的人手中，只怕迟早溃烂。” 　　 说到这儿，温容已经有些困倦了，她缓缓地眨着眼睛，敷衍地点着头。 　　 “还有呢？” 　　 “还有……”云晏时眸子闪了闪，“真心吗？” 　　 被子里的小脑袋重重点了点，迎面还磕上了他的额头。 　　 她疼得“嘶”了一声，捂着额头甚是不快。 　　 云晏时失笑，温暖的手掌贴在她的额角，轻柔地揉搓着。 　　 她催促地拽了拽他的衣领，他这才吐出四个字。 　　 “我不知道。” 　　 他不知道她为什么要他的真心，也不知道自己的真心究竟是什么。 　　 她躺在他的怀中，可他对她却没有办法将她视作为一个女人。 　　 纵使她面容娇美、嗓音清甜。 　　 纵使她冰雪聪明、狡黠善变。 　　 她是他的君，他的主子，他的现在与未来…… 　　 他愿意为她披荆斩棘，为她兴国安邦，为她付出一切。 　　 可唯独不愿意为她付出男女之情。 　　 她有过那么多的男人，情深如顾潮生，也不过是她收藏在崇微明宫里的摆件，只在她茶余饭后想起时，拿出来看看，甚至只是她宏图霸业里一枚小小的棋子。 　　 云晏时不明白温容为什么想要他的真心，或许是因为没有得到？也或许是因为她只是想要。 　　 可他不愿意成为她的玩具、她的收藏品。 　　 他想陪她一起去看更广阔的天地，去谋更辉煌的盛世。 　　 他只是想陪她久一点。 　　 “哎……” 　　 耳边传来温容沉重的叹息声，她睁着那双不甚清明的眸子，冰凉的手指戳了戳他的眉心。 　　 “不怪你，这是我该想的问题，不是你的。” 　　 说罢，她握住他的手，搂抱在怀里，嘴里含含糊糊说道：“我好累，先睡觉，明天再说……你别跑，我明天醒来再跟你说……” 　　 她生怕他不答应，还固执的将那只胳膊半压在身下，不让他撤离。 　　 云晏时无奈地笑了笑，替她拉上了杯子。 　　 烛光在他身后摇摇晃晃着要熄灭。 　　 帐外的碧桃想进来重新点灯，却被徐意一把拉住。 　　 “碧桃姐姐，陛下和云大人在里头正忙着呢，咱们还是不要打扰得好。” 　　 他说这话，还冲碧桃挤了挤眼睛。 　　 碧桃会意，惊呼一声，这才想起这位陛下从前还有个喜好男色的恶名。 　　 她憋着笑，还有些为难，“可云大人毕竟是谏议侍郎，是朝臣啊……” 　　 徐意拉着人往外走，“这有什么关系，日后在床榻上也一样谏议，好姐姐，我们也喝喝酒，吃点肉去，让陛下放松一会儿，出不了什么大事。” 　　 两人拉扯着走远，营帐的暗角里走出来一个身影。 　　 巡查的守卫见了他，只蹙了蹙眉，却也没拦下。 　　 他撩开营帐，隔着屏风就能看到床帐之下挤在一起的两个人。 　　 酒气混杂着香味，让他鼻子不太舒服。 　　 “唔……口渴……碧桃……水……”温容睡得晕晕乎乎，拽了拽怀里的手臂。 　　 云晏时当即便要起身，可眨眼间，水杯便递了过来。 　　 他扭头对上了顾潮生那张似笑非笑的眸子。 　　 云晏时正想说些什么，顾潮生却做了一个“嘘”的动作，又指了指杯子。 　　 两人合力给温容喂了一些水，也救回了云晏时的胳膊。 　　 一齐坐到屏风外，顾潮生重新点燃了烛灯，“陛下和博尔济吉到底达成了什么协议，为什么甘愿输给他？” 　　 两人交谈的声音很小，低低的，沉沉的，反而让床榻上的人睡得更安稳了。 　　 “陛下答应他，不要两座城池，所以不用联姻，但前提条件是博尔济吉必须留在京都配合她的安排，直到她亲政为止。” 　　 虽然知道顾潮生是惠王的人，可云晏时并没有想要隐瞒他丝毫的意思。 　　 顾潮生拧着眉，“亲政非一日之功，博尔济吉的地位岌岌可危，他能答应这个要求？” 　　 “陛下会先修书给摩椤王，告诉他与博尔济吉王子一见如故，颇为欣赏其军事能力，故而将其留在京都讨教兵法，也是因此，愿意免除两座城池的上贡，作为对博尔济吉王子传授兵法的感谢，而这封免除上贡的诏书也已经转交博尔济吉王子，待他来日继位之时，自可生效。” 　　 顾潮生吃了一惊，“这也太狡猾了，如果博尔济吉不能继位，那两座城池还是得上交！这种诱惑对于博尔济吉来说又太大，他是得考虑考虑……” 　　 想起温容那狡黠的笑容，顾潮生又问道：“以咱们陛下的性子，定然不会给他回去斟酌的机会，她还做了什么逼人家答应？” 　　 “她隔着屏风，将一枚甜枣扔进了博尔济吉的茶杯里，跟他说，只要她不想，博尔济吉就不可能赢她。” 　　 “确实……是她的做派。” 　　 云晏时摇头失笑。 　　 “你呢？惠王那边怎么样了？” 　　 顾潮生晃了晃手指，饮下茶水，准备告辞，“我怎么可能出卖我的主子呢，你就别想从我这儿打听什么了。” 　　 “你还把他当你的主子？那陛下是什么？” 　　 顾潮生笑道：“主子和爱人，我还是分得清的，你就别为我操心了，我能权衡这两者，反倒是你。” 　　 “我？” 　　 “你分得清吗？”顾潮生扭头看了一眼床榻，“作为臣子，是不应该在陛下的寝帐里留宿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