踏过长长的地毯，沐浴着鲜花的礼赞，在牧师与庄严的神像面前，云晏时将指环带到温容的无名指上。 　　 所有礼节一应俱全，小提琴鸣奏着悠扬的曲调。 　　 他低头吻了吻她，在万众呼呵声中，两人紧紧相拥。 　　 这本该是一个故事圆满的结局，如果没有那一声突兀的枪响的话…… 　　 蓝凯斯特公爵在侯爵义子的婚礼上被射杀了。 　　 这条新闻迅速铺满各大报社头条，盖过了原本婚礼的喜讯。 　　 女王勃然大怒，下令彻查此事。 　　 就连侯爵府也被护卫看守，美其名曰保护。 　　 公爵被暗杀，侯爵逃不开嫌疑，不能明目张胆地查，就要将其控制起来。 　　 温容和云晏时自然也被关在了侯爵府内。 　　 在他们新房中，玫瑰还在床头绽放，两人却相对坐了一夜。 　　 拗不过她，云晏时还是先一步低了头。 　　 “你让黛安动的手？我们不是说好了，等婚礼结束，天暗下来，送宾客离开的时候，制造一场动乱，再趁机暗杀的吗？” 　　 持久的对垒，一夜未眠，他的嗓音有些沙哑。 　　 典礼前她对他说的话，还言犹在耳，那时他就有了不太好的预感。 　　 她总是能做出一些超出他控制的事。 　　 温容手中的水杯已经彻底凉透，喝下那口凉水，她润了润嗓子。 　　 “你安排的……制造动乱的人手在哪儿呢？” 　　 云晏时眸子沉了沉。 　　 原来她发现了。 　　 “我只是不希望有什么破坏了我们的婚礼，蓝凯斯特一定会死的，但不是非得在这一天……” 　　 “所以我等典礼结束了，才让黛安开的枪。” 　　 “你更改了我的指令，这是违反组织纪律的。” 　　 这是重逢以来，他第一次用这样的神情看她，像一头被惹毛了的狮子。 　　 温容浑然不惧，她淡定地放下水杯，交叠着长腿，姿态悠闲得像是来度假的。 　　 “我们这次是以私人的名义报仇，和你还有组织无关，阿晏的死，黛安早就恨不得活剐了蓝凯斯特。” 　　 “可你们私自行动会破坏了组织的布局。” 　　 “什么布局？”温容眸子转向他，缓缓站起身来，走到他坐椅前。 　　 “你是说女王已经授意你加入玫瑰公约的主理，还是说你准备用药把我放倒，然后再用床头柜里的那把枪去毙了蓝凯斯特？” 　　 她站在他的两腿之间，居高临下地俯视着男人。 　　 窗外的光线晦暗不明，照得她半张脸沉浸在黑暗的阴影中。 　　 “你在等什么？等女王的调令下来，然后杀掉蓝凯斯特，顺理成章的一跃成为新的玫瑰公爵？” 　　 云晏时避开了他的视线，扭头看着窗外的海平线。 　　 “你什么时候知道的？” 　　 “你在组织里的名声可以用恶名昭著来形容，最为口口相传的事迹就是你踏着同伴的尸体往上爬。” 　　 组织的确不希望破除联盟，最好是能将自己的人安插进玫瑰公约里，能左右公约与联盟国之间的事宜。 　　 云晏时的野心更大，他想直接拿下玫瑰公约。 　　 “想必女王应该也很乐意为你推波助澜吧，蓝凯斯特在国际上的手段很快就会被揭发出来，届时意斯达迪就会成为众矢之的，他必死无疑，但总得有人把玫瑰公约摘出来吧，侯爵肯定不行，数来数去竟然只有你了。” 　　 她强硬地掰过云晏时的下巴，目光直勾勾地盯着他。 　　 蓝凯斯特一死，革新派的贵族们就需要推举一位新的领头人来与老派贵族们对抗。 　　 军功和地位最能匹配上的只有玛姬的父亲——坎贝尔伯爵。 　　 可问题是坎贝尔家似乎已经借由侯爵府的关系，走向了中立，革新派剩下的那些诸如格雷少将的世家，缺少实权与军功，手里握了些权利的又没有足够庞大的家族来支撑。 　　 革新派算是树倒猢狲散了。 　　 可这样下去，侯爵的势力一旦稳固且统一，王庭就会面临更大的威胁。 　　 历史上多的是王庭被推翻的典故，女王也很忧心。 　　 更何况，革新派之所以能这么顺风顺水地崛起，暗地里也都是女王在授意。 　　 当年女王并非王位的正统继承人，只是战乱四起，王庭腐败不堪，她才临危受命。 　　 所以她这个名不正言不顺的女王，当得是步履维艰，她扶持革新派也靠革新派站稳王位。 　　 革新派的凋落，也是女王的一大危机。 　　 而在这个时候，云晏时……不，克莱尔的出现，简直就是女王劈开革新道路最锐利的箭矢。 　　 侯爵义子的身份，让他在守旧派里也能如鱼得水，可到底不是亲生儿子，又早早离开了意斯达迪，身后并没有什么支撑和依靠，女王给予他青睐，女王就是他的靠山。 　　 由他接管玫瑰公约，对外他是东方面孔，更能体现玫瑰公约主张的“和平和谐”与“包容尊重”。 　　 对内，守旧派不会为难他，反而说不定还会看在侯爵府的面子上拥立他。 　　 至于革新派的那帮人，有中立派卖面子，又有女王的授意，云晏时要不了多久就能收服这帮革新派。 　　 等到那时，王庭之下就是新的阵营，新的政斗。 　　 这些帝王心术，温容再了解不过了。 　　 “你能成为玫瑰公爵的话，意斯达迪总指挥官的职位也得易主给你吧。” 　　 她扶着他的肩膀，微微弯腰凑近，钳住他下巴的手指用了些力气，让云晏时紧皱的眉头动了动。 　　 “在你眼里，我就是这样的人？” 　　 云晏时突然开了口。 　　 脸上看不出什么神情，就连语气也淡淡的。 　　 温容的手指顺着他的下巴抚上他的脸庞，带着薄茧的指尖划过的肌肤带起一阵阵的痒。 　　 “你为什么不是这样的人？” 　　 他曾经是个亡命之徒，为了钱财可以豁出性命。 　　 在险象环生的环境里，他可以三翻四次地叛变、倒戈，只为保护自己的利益。 　　 这样的人突然投身保家卫国的事业里，听着真的非常讽刺。 　　 云晏时轻声笑了笑，没有再说话，也没有看她，更没有打算为自己辩解的意思。 　　 这让温容没来由的火大。 　　 “为什么不解释？” 　　 温容的另一只手轻轻拽着他的头发，迫使他抬起头来与自己对视。 　　 “为什么不说是我误会你了？为什么不告诉我你做的一切其实都是为了我？这个世界对你来说同样没有任何意义，权利、富贵、荣耀对一个不生不死的人来说都算什么。” 　　 他是为了她才会变成现在这样，游离于生死之间。 　　 找不到来时的路，也望不到路的尽头写着什么样的结局。 　　 他见过无数个副本里的她，他早就知道她永远不会为他而停留在某一个片面里。 　　 以他的聪明，他应该已经推测到了她来到每一个世界里的任务。 　　 他知道，任务的完成与他的献祭，才是她唯一的目的。 　　 他什么都知道，可他什么都不说。 　　 滚烫的泪珠自上而下地砸落在他的面颊上，一颗一颗顺着他的肌肤往下滑落。 　　 她在哭。 　　 云晏时心口骤然紧缩，他环住她的身体，仰头亲吻她的眼眸，将泪水一颗一颗咽进嘴里。 　　 苦涩而甜蜜。 　　 “你原来的计划是什么？” 　　 她的声音有些哽咽，语气带着一丝丝娇嗔的凶狠。 　　 他心头软得一塌糊涂，将她拉到自己腿上，抱着她叹气。 　　 “你多少笨一点，才能让我有点作用啊。” 　　 温容掐了他一把，“我问你话呢。” 　　 云晏时埋首在她脖颈间，贪婪地吮吸着她身上的香气，神情迷离。 　　 “和你说的一样，等女王的委任书下来后，我就会找机会杀掉蓝凯斯特，意斯达迪近来那么多起暗杀破坏事件，等我收拾好了新的政治局面，女王很快就会把怀疑的矛头转向我。” 　　 她在他怀里挣扎，却被他像安抚躁动的小兽一般，箍在怀里，揉着肩膀安抚。 　　 “而那时，我已经是地区总指挥了，让你诈死，再把你调回国内，执行安全的工作，等我被判死刑的那天，你就可以离开这个世界了。” 　　 他侧头，在她修长的脖颈上轻啄，语气里染着几分笑意，“这样应该也能算是为你而死吧。” 　　 温容将他的脑袋推到一边，一字一顿地提醒他。 　　 “你的安排已经被我破坏了，你没机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