闹鬼的荒村地底竟然另有乾坤,几人都吃了一惊,黎慕江道: “我还以为这个枯井仅仅只够那东西藏身,想不到下面居然还有路……” 史力自告奋勇: “阿姊,让我去。” 黎慕江想了想,摇头道: “那东西装鬼吓人,绝不会是单纯的恶作剧,多半是为了某些不可告人的目的。这藏身处又如此诡异,我们还是同去为好。” 做好决定,她便向宁采臣拱拱手: “宁公子,下面多半有危险,你请自便吧。” 宁采臣一愣,随后道: “黎女侠,请带上我吧。” 黎慕江还未答话,史力却冷声道: “我们没工夫顾着你。” 宁采臣一呆,随后抱歉道: “抱歉,是小生唐突了,不会武功,下去反倒成为几位的拖累……” “宁公子怎么也想下去?”黎慕江有些好奇——这呆头呆脑的读书人,难道也爱掺和打打杀杀的事? “我……”书生面色先是有些窘迫,随后他似是下定决心一般,为难的说道: “唉,说出来不怕几位笑话,我想把这手链还给那位姑娘,还想劝几位莫要赶尽杀绝。” “哦?”这倒是大出黎慕江之意料: “那东西可是差点要了你的命,你还要劝我们放过他?” 宁采臣回答道: “我明白几位的意思,可子曰:‘上天有好生之德’,我还是想尽力一试。” “刀剑出鞘,光靠嘴可劝不动。”黎慕江缓缓摇头。 宁采臣却道: “我若能劝那扮鬼的姑娘改邪归正,几位可否高抬贵手呢?” 黎慕江哑然失笑: “她可是作恶多端的歹人,你当是私塾里的小娃娃么,光凭几句话就能教好?” 宁采臣摇摇头: “我见到了她的眼神,懵懵懂懂,与小孩子也没什么……” “聒噪!”宁采臣还想再说什么,一旁的史力却丢下一句话,自行钻入了井中。 宁采臣脸上一红,歉然道: “真是不好意思,耽搁了你们时间,黎女侠,你忙吧,小生这就去了……” 说罢,他便扭头离开,可黎慕江的声音却从身后传来: “你想等我们都下去了,自己再悄悄跟来吧?” 宁采臣一震,转过身来还想辩解什么,黎慕江却已先堵住了他的话: “子曰:‘与朋友交、言而有信’。宁公子,可不能说谎哦。” 宁采臣天生容易脸红,他嚅嗫道: “这、那个……” “你是个执着和坚持的人,我总觉得,你所说的圣贤之道,或许真的有用。”黎慕江说罢,翻身跃入井中: “别让我失望,跟上来吧。” 宁采臣大喜,连声道谢,也毛手毛脚的爬入井中。 能始终保持执着和坚持的人,这世上一般有两种,一种叫疯子,一种叫圣贤。 ………… 井底下竟然颇为干燥,这可有些不可思议。黎慕江点起一个火把,朝着黑沉沉的甫道丢了过去。 “嗒!”一声轻响,众人看清了甫道的全貌——在井底的角落处,竟有个约七尺大的洞,黎慕江手劲使得颇大,火把被丢入洞中起码十余丈,可火光亮起,竟照不到头。 “比我想的还要长的多。”黎慕江说道,随后她略一推算,便脸色一变: “这条甫道是朝北的……” 荒村坐落于群山南面的山腰上,沿着甫道前行,岂不是钻到山腹中去了?难道这群山当中,竟另有一番天地? “跟紧我。”黎慕江略一沉吟,便领着众人走入甫道。 走了十余丈,苟富贵便忍不住叹道: “从井底挖了这么远,真是好大的手笔。” “你说错了。”黎慕江闻言回答道。 “哦?”苟富贵一侧头。 黎慕江一指墙壁: “这开凿的痕迹,分明是从里向外挖的。” 苟富贵皱眉道: “费这么大劲挖个通道通往井底是干嘛?难道里面的人没水喝……” “嘘!”黎慕江打断了他,随后比了个手势——前面有声音。 几人立刻警惕起来,侧耳一听,果然在甫道深处传来了一阵微弱的声音—— 叮当……叮当……叮当…… 黎慕江手一扬,几人便慢慢向深处走去。 又行了数十丈,那叮叮当当的声音愈发繁密和响亮,而前方也现出了火光,随着众人前行,那光线越发明亮了。 终于走到尽头,众人一转,便钻出了甫道,眼前的景象,却大大超出了所有人的意料: 眼前是一个天然岩洞,极为广阔,足可容得下数千人,底部散落着几十个戴着脚镣的人,正一锹一锹的在石壁上挖着什么,那叮叮当当之声便是由此而来。 头顶约有数十丈高,洞壁之上到处挂满了火把油灯,把这里照得亮如白昼。 黎慕江一行所处的位置,是这个岩洞洞壁上的一个大窟窿,脚下有一个直达底部的梯子,举目看去,洞壁之上还有十余个这样的窟窿,似乎通往不同的地方。 “我的乖乖……”苟富贵望着这一幕,不由得倒抽一口凉气。 黎慕江一扯他衣袖,将他拉低: “小心些,莫让下面的人听到了。” 史力一言不发,敏锐的目光似乎在寻找着什么。 “那位扮鬼的姑娘怎么不见了?”宁采臣低声道。 黎慕江一指脚下的梯子: “先下去,注意别被人发现。” 众人悄悄顺着梯子滑下,到达了底部,随后找了个角落藏了起来。 “抓一个人问问?”史力抽出刀来。 黎慕江点点头,史力正欲出手,苟富贵却拉住了他: “且慢!你们没发现一件很奇怪的事情么?” 苟富贵一指不远处那些戴着脚镣挖凿山壁的人: “几十号人,却没一个人说话,甚至连声咳嗽都没有……” 听他这么一说,众人回过味来,再次看向那群人,只见他们个个神情麻木呆滞,似乎已经失去了感情,唯一会做的,就是将手中铁锹一下一下的向山壁敲去…… “哈哈哈……臭男人,你倒是不笨啊!”一道声音突然冷不丁自头顶传来,众人吃了一惊,抬头看去。 山壁上的某个大窟窿里,走出了一个女人。 滑下楼梯,她稳稳落在了岩洞底部,她说道: “你想不想知道这帮奴才为什么没人说话?” 不待几人回答,她便癫狂的大笑起来: “哈哈哈……” 这女子疯癫的笑声响彻整个岩洞,直震得几人耳中嗡嗡作响,而她接下来的话,更是令人毛骨悚然: “因为敢说话的,全都被咱们姥姥生吞活剥啦!” 可黎慕江却并未被吓倒,她抽出软鞭,沉声道: “你们这群邪魔歪道的口气倒是很大,可惜本事却不怎么样。” 那疯癫的女人看见黎慕江的软鞭,立刻双眼发亮: “哈,是你!” 黎慕江不动声色: “那个红衣服的怎么没来?” 疯癫女人狂笑道: “哈哈……我要多谢你才是,重创了那小蹄子,从此以后,我罗问眉就是姥姥最疼爱的人啦。” 黎慕江冷声道: “你马上就会没命,没人会疼爱死人。” “胡说!”罗问眉一声尖叫,随后朝头顶嘎声道: “师妹们,把这几个家伙碎尸万段!我看今天是谁死!” “是!”头顶传来几声回应,黎慕江一抬头,只见另外几个岩洞中,也分别出现了几个女人,她们跳到了岩洞底部,向己方围来。 她们一共六人,年龄悬殊巨大,最年长的是罗问眉,约莫四十岁上下,而东首那个最小的,看上去不过十五六岁。 不过,她们共同的特点,便是面色煞白、眼神疯癫。 见她们缓缓地逼近,黎慕江软鞭一振,已冲向了罗问眉,而史力和苟富贵也分头冲向了面前的敌人。 “呼!”软鞭破风之声响起,黎慕江兜头朝罗问眉打去,罗问眉手中钢针一点,便将软鞭荡开,随后左手一弹,一枚钢针射向黎慕江面门。 黎慕江侧头,躲开了这一击,可针自鼻尖掠过时,仍是一股腥臭之气扑面而来。 使毒的对手,是最为难缠的,即便他的真实功夫比你差上不少,可你若稍稍大意,就会阴沟里翻船。 黎慕江显然明白这个道理,所以她进攻虽然激烈,却始终留有三分余地,以防罗问眉突然的反扑。 两人斗了三十几个回合,优劣立刻见了分晓。 罗问眉的真实功夫实在算是普通,饶是黎慕江谨慎留手,她仍被逼得上蹿下跳,狼狈不堪。 “着!”黎慕江一声娇喝,罗问眉肩头已被打中,这一鞭威力巨大,直打得她鲜血淋漓、伤筋动骨。 趁着罗问眉一阵踉跄,黎慕江抢上前去,重重的一脚蹬在了她的心口。 “噗!”罗问眉喷出一口鲜血,痛苦的打了几个滚,黎慕江正欲上前追击,却看见了罗问眉眼中那不顾一切的疯狂。 黎慕江一愣,随后见罗问眉手掌一掏,竟将身边一个挖矿奴隶的心活生生挖了出来。 “啊!”痛苦的惨叫响起,那奴隶在地下不断地痉挛挣扎,他死命按住自己的心口,可汩汩鲜血仍从他的指缝冒出…… “嚎什么?狗奴才!你一条命换我神功显威,应该感到荣幸才是!”罗问眉怒骂一声,抬腿踩断了那奴隶的喉管,粘稠的血液四处飞溅。 “畜生!”黎慕江见到此惨烈情景,怒骂一声,如一支箭般杀向罗问眉。 “万毒阵!”就在此时,罗问眉脸上一阵赤红涌向手掌,随后她右手高高抬起,“啪”的一声巨响,那颗心爆碎开来。 而与史力、苟富贵相斗的另外五女也早已被逼得左支右绌、险象环生,都在等罗问眉的号令,此时随着罗问眉的啸叫,她们立刻后撤,剜出旁边一颗奴隶的心脏后,运功捏爆。 随着这几颗心脏爆开,六股颜色迥异的浓浓毒雾炸将开来,瞬间覆盖了整个岩洞。 “好好享受吧,有这近百个奴才陪葬,你们死而无憾了!哈哈哈哈……”头顶,遁去的罗问眉十分得意,癫狂的声音如鸮枭夜啼。 毒雾袭来,黎慕江一行人掩住口鼻,急速后撤,可那以活人血肉为引的毒功岂能易与?黎慕江已经看见,几个奴隶仅仅面部被毒雾掠过,便捂住脸痛苦的呻吟起来,数息之后,就口吐白沫的倒地。 “先退!”黎慕江朝来时的甫道一指,几人便迅速向梯子边靠去,可一靠近,却顿时傻了眼。 来路的梯子被毁了。 几人抬头望向近十丈高的洞口,这世上没有任何一人的轻功能跳到这个高度…… “绳子。”黎慕江望着洞口装梯子的巨钉: “找一根绳子,挂在那上面,就还有机会。” “绳子、绳子……”苟富贵在身上四处摸索,却哪里找得到?然后他看到了一旁的几百个奴隶,灵光一闪: “腰带,用腰带!” 随后他跃入人群,出手如风,迅速抢下了十余条腰带,将它们系在了一起,丢给黎慕江。 苟富贵转头抱拳: “各位老兄,事出紧急,得罪了。” 可不管他抢夺腰带也好,抱歉也罢,那些奴隶却仍是痴痴呆呆的站着,两眼充满了麻木与痴傻,似乎连即将到来的死亡也无足轻重一般…… 黎慕江接过了苟富贵抛来的“绳子”,手一扬,已牢牢系在了那巨钉之上,她一试,倒也算是牢固,于是喝道: “快上!” 史力说道: “阿姊,你先上去。” 黎慕江不由分说的将绳索塞入他手中: “走!” 史力很快爬了上去,苟富贵道: “大姐头,你走。” 黎慕江摇摇头: “我来殿后。别啰嗦,动身。” 待苟富贵也爬到了洞口,黎慕江四处一瞧,却发现了问题——宁采臣消失了! 情况危机,无暇多想,黎慕江爬了上去,可离洞口时还有丈余时,“哧啦”一声,这条由腰带系成的绳子竟裂开了一道口子。 黎慕江心中大叫一声不妙,软鞭出手,刷的一声甩向了洞口。 苟富贵俯身一够,便捏住了鞭梢,他心中一喜,便要将黎慕江拖上来。 “别想逃!”旁边另一个洞窟,罗问眉的尖叫声响起 下一刻,一道寒光从那里射出,直直打向了黎慕江胸口。 苟富贵大急,手臂猛的一拽,黎慕江身子又向上挪了尺余,可哪里快得过飞射的毒针? “唔呃!”毒针正中黎慕江小腹,一声闷哼后,她手一松,便跌回了毒雾之中。 黎慕江一松手,软鞭另一端的苟富贵余力未消,拉了个空,他惊叫道: “大姐头!” 可浓浓毒雾中没有任何回应。苟富贵好似傻了般坐倒,定定的望着下方。 “杀了他们!”罗问眉的声音再度响起,几个女子的毒针便从四面八方射来,如同暴雨般向向苟富贵和史力倾泻而至。 史力右手长刀奋力格挡,左手抓住苟富贵脚一拖,二人便退回了来时的甫道。 见二人退却,罗问眉心有不甘的冷哼一声,随后,她好像想起了什么,眼中露出疯癫的喜色,转头便拉动了身旁的一个机关。 “轰隆隆!”巨大的响声仿佛打雷,整个岩洞都微微颤抖起来。 “断龙石放下,你们再也进不来了。等着那个女人死于非命吧!哈哈哈哈……” 罗问眉癫狂的大笑环绕在整个岩洞,直到她身后响起一道声音: “罗问眉,去见姥姥。” 罗问眉身子一颤,随后便垂首跟着那人离开了。 万毒阵的毒雾如同一座颜色奇诡的山峰,缓缓下沉,压向了地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