转眼又到年底，虽然大队人马早已回京，但刑部尚未审理完这一连串的案子，詹事府因要配合调查，或者辨认被盗卖的财物，亦频频在刑部与后宫往来。　　 晴翠将事务全部交给海诗诚、魏云、顾勇、李慎四人，自己窝在昭阳宫调养身体，冬至庆典倒是随着大队人马去了一趟。　　 今年冬至是小祭，场面不大，女祭这边不到午时便完成了，大家在偏殿吃茶休息，等着午宴开席。　　 因皇后看见晴翠穿紫貂就生气，加上她近来精神不太好，晴翠也不想多生事端，穿了身宫中常见的白狐狸毛，衣角袖口缀着用彩色宝石拼的花。　　 皇后见了晴翠仍旧鼻子不是鼻子眼不是眼：“好好一块完整皮子，你镶嵌这么多宝石，哪还有纯色的意境了？”　　 晴翠回道：“皇后娘娘大概没看出来，这就是去年除夕你嫌弃通身一片白太素的那件，回去嫔妾就叫飞织令改得喜庆了。”　　 皇后更生气了，转过头去不理她。　　 陈乐安仍旧是软款温柔，从太后太妃到皇后妃嫔尽都照顾到，博得了太后的赞誉，当场赏了她一对碧玉镯，一支喜鹊登梅簪，并一副葡萄金丝璎珞。太后拉着乐安的手，笑得很是亲切：“哀家可等着你的好消息呢！”　　 陈乐安勉强笑道：“我们侍奉太后，自然也跟着沾福沾寿。”　　 一时到了午正，皇帝率众前来，请太后移驾。太后率太妃与后宫至正阳殿，各依次序入座，太常寺与礼部献上贺词，皇帝便命开始。　　 正阳殿坐落在三级台阶之上，殿前下方有一空旷广场，即正阳广场，每岁冬至，大祭之后，皇帝在此观看舞象，设宴庆贺。　　 披红挂绿的大象随着象人指挥做出各种或者憨态可掬或者威武挺拔的动作，瞧着颇为喜庆，晴翠饿得两眼发直，频频向上看凌清辉。　　 凌清辉第三次才意识到小猫饿了，忙侧头吩咐周瑞祥：“吩咐传膳吧，太后太妃们一大早就起来，八成没吃多少东西，这时候该饿了。”　　 太后笑容满面：“也不妨，先上冷碟慢慢吃着就是。”又特意对陈乐安说：“这舞象很是精彩，年年都有一点新花样，你今年头一回参与，正好看个新奇。”　　 陈乐安连忙谢恩。　　 冬至日的宴席是九冷碟九热炒九蒸碗，吃完饭还要张挂九九消寒图，后宫也会给皇帝敬献九种礼物，总之是跟九干上了。　　 晴翠眼巴巴看着尚食局送来九个大盘子，原是香芹拌腐竹、炝拌土豆丝、咸腌黄瓜萝卜老疙瘩、油煎香肠片、香卤猪肝猪心猪舌攒盘、红油猪耳、烟熏驴肉，还有一个冷糟鱼片，一个红油鸡。　　 晴翠小脸顿时垮了，慢吞吞挑着卤猪心吃，等着上热菜。　　 舞象第二遍，九个热炒上了桌：黄花菜木耳炒肉片，葱香爆蛋，蒜苗肉丝，清炒虾仁，软炸里脊，豆豉爆鱼片，芹香羊肚丝，椒盐羊条，辣炒豆腐。　　 冬日天寒，除了皇帝太后皇后之外，也就只有主位娘娘的菜能保温送来。如今晴翠已成主位，倒不用蹭皇帝的饭了，凌清辉仍是下意识看看她那桌，见菜品都是热气腾腾，底下也有小炭炉，才放下心来。　　 王碧玉喜滋滋站起身来福了一礼：“多谢陛下关心，嫔妾这里菜都是热的。”　　 凌清辉愣了愣，才发现王碧玉坐在晴翠后头一排，因她有孕在身，上的菜也是特意加了炭炉保温。看着王碧玉一脸幸福的样子，凌清辉自然不能说破真相令她尴尬，忙又微笑道：“是热的就好。”　　 晴翠早把盘碟扫得只剩个底，啃着羊排条还不忘戏谑地看着凌清辉。　　 凌清辉轻咳一声：“上馄饨吧。”　　 最后的九蒸碗无非是蒸鸡鸭鱼块，海参烩肉丸，烩萝卜丸子，烩里脊，炖蛋羹，炖清汤鸡等，大家多不吃，留给尚食局自用。今日倒稀奇，还上了一道菠菜虾米炖豆腐，大家冬日难见青菜，如今有鲜灵爽口的菠菜可以吃，个个都很满意。　　 太后指着自己桌上一碗炖菜说：“把这个砂锅给王采女送过去，天冷，吃点热的舒服。”　　 王碧玉更是喜不自胜，仿佛长了虱子一般浑身乱抖：“多谢太后赏赐！”　　 热腾腾的馄饨端上来，汤清味鲜，一口一个，晴翠呼啦啦一会儿就吃完了，安心看了一会儿表演，又觉得闷热，有心想出去，又见大家都坐得好好的，不好意思自己单独离开。　　 倒是太后瞧见了，开口笑道：“贵姬，哀家的棉搭子落在偏殿了，这会子有些腿冷，你去帮我拿来吧。”　　 晴翠忙起身说道：“太后，嫔妾带了个软皮搭子，只是殿里热，就没盖着腿，正好可以给太后用。”　　 太后看着她一溜烟将软乎乎的狐皮搭子送了上来，哭笑不得接过来盖在腿上，又轻声说：“象舞之后还有番邦各国献上的节目，到夜间还有烟火表演，因时间长，拘束也要少些。你出去透透气，玩一会儿再回来也无妨。”　　 晴翠这才知道太后的意思：“多谢太后！”　　 刚一出门，秦嬷嬷便追出来给她披上毛衣裳，又拿帕子点按在额头出汗的地方：“当心冒了风。”“哎呀嬷嬷，我热嘛！”晴翠忙接过帕子来，胡乱擦了一把递回去，“好了。”　　 秦嬷嬷轻声抱怨：“好好的妆，一擦就花了，像什么样子嘛！”　　 晴翠说：“这就擦花了？”　　 “可不是？方才给你使眼色使得眼珠子都快抽筋了，你也没注意，”秦嬷嬷埋怨她，“光顾着吃了。”　　 晴翠坐在石墩子上，笑嘻嘻道：“那馄饨香得很，我还没吃够呢！嬷嬷，我在这里玩一会儿，你也去吃饭吧。”　　 “待会儿刘姐姐过来换我，我再过去吃，”秦嬷嬷左右看看，“这里风太大，不好久站，怎么样找个又安静又干净避风的地方才好。”　　 晴翠还没来得及说什么，背后便有人搭腔：“雪落步摇霜凝翠，拥衾冷待唤侍儿。这附近有个凝翠阁，观景甚好，娘子不如去那里坐坐。”　　 晴翠疑惑回头，居然又是衡阳王那张油嘴滑舌的脸。　　 晴翠一言不发就要回大殿去，然而去路却被衡阳王拦住：“听说你们中秋还要做诗会，王妃本想一起参与，后来却说没办，不知道是为什么？”　　 好好的人生完孩子就死了，谁有心情吟诗作赋？真是个禽兽不如的东西！　　 晴翠心里有气，冷着脸不答话，秦嬷嬷开口道：“衡阳王，你是不是觉得郡王这位置给你还是太高了？”　　 衡阳王僵了一下，又说：“本王都已经不计较往事了，你们也该‘雨过天晴’了吧？”　　 秦嬷嬷不擅与人吵架，晴翠只好自己上：“让开，本宫要回席。”　　 “本王看了《元宵诗集》，你那诗写的不错，”衡阳王说，“原还在想是不是皇兄替你捉刀，不过《香云集》里那张牙舞爪的样子，倒确实符合你的脾性。”　　 衡阳王刷拉一下打开折扇，大冬天扇得冷风嗖嗖：“俗话说冬至大如年，今日击鼓传花，饮酒作诗，也是不负风雅。不如你我就到凝翠阁中，一起观象舞、看焰火，即兴联诗，如何？”　　 晴翠四下张望，连步摇都晃得有些厉害，秦嬷嬷替她拢住坠子，轻声问道：“娘娘，在找什么？”　　 “找我的侍卫，他们带了刀，”晴翠很冷静，“我以前帮人杀过年猪，虽然只是打下手，但这点经验杀他应该够了。”　　 衡阳王诧异道：“你要杀我？为什么？”　　 晴翠气笑了：“你说为什么？我警告你最后一次，让开，本宫要回去！”　　 衡阳王说：“我不明白，你为什么始终对我如此厌烦？”　　 “第一次见面你就给她难堪，这理由还不够吗？”　　 衡阳王回头，就见皇帝拐了过来，满面含怒，瞪着他说：“朕倒是不明白，你起先对她那么看不上，现在又是为了什么屡屡纠缠？”　　 衡阳王长叹道：“你不会懂的。我厌烦这循规蹈矩的无趣宫廷，已经很久了。”　　 凌清辉点头道：“那很好，朕如你的愿，齐威齐武，将衡阳王堵了嘴，带出宫，丢回王府，从此王府落锁，三年不准开启！”　　 “遵旨！”　　 衡阳王被脚不点地提走，晴翠一步一步挪过来，扎进凌清辉怀里，闷闷地说：“我以后不单独出来了。”　　 凌清辉连忙说：“哪能为此就不叫你出门呢？我把衡阳王府锁了，等那劳什子王妃滚回去，就一并锁上，谁也别想出门了。”　　 晴翠很不开心：“别了吧，太后刚对我脸色好点，再这么一闹，她又该生气了。她年纪大了，我不想总是气她。”　　 凌清辉安慰道：“是太后叫我来的。是她最先发现衡阳王席位空了，怕大年节下的他又闹事，才叫我过来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