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霁觉得自己多半是疯了,怎可把对顾家另一个的不满,发泄在眼前之人身上。 闭了闭眼,徐霁沉沉吐出口浊气来,再开口时,语气倒是好了不少。 “是徐某言重了,还望顾姑娘见谅。方才若有得罪之处,徐某人在这里给姑娘赔个不是。” 峰回路转,他态度竟又变了,顾明芍心下大喜。 但面上却仍是方才那番姿态,只见她矜持道:“其实明芍心里感激徐三哥哥,是三哥哥方才那番话骂醒了明芍。明芍也是自幼读书识礼之人,深知女子本应矜持的道理。只是、只是……”她吞吞吐吐犹犹豫豫的,“只是”了好久,也不见她把后面的话说出口。 徐霁望着她,却是什么都明白。 感情这种事,并无道理可言说。就像他莫名就对那顾二有些好感一样,这顾大姑娘若真心系于自己,徐霁也并不觉得稀奇。 可能此刻看顾明芍身上看到了几分他自己的影子,所以徐霁便宽容道:“姑娘的心意,徐某明白。这倒也不是矜持不矜持的事,姑娘也不必为此而有什么负担。” 他对自己冷漠疏远时,顾明芍尚对他芳心暗许。何况现在,他竟如此温柔宽慰着自己。 顾明芍此刻心情又酸涩又甜蜜,不自觉的,心就难以抑制的“砰砰”跳起来。 她也不敢再和徐霁对视,只错开了目光,略转了转身子,看向了别处去,只给徐霁留了个忧伤的侧影。 “不管三哥信与不信,我都想说,其实我从前不是这样的人。我自幼是我阿娘教养着长大的,我阿娘以前也是名门之女,她最是守礼法的人了。我娘从小教我识字读书,教我做人的道理,她致力于要把我培养好。是我自己不争气,是我自己执迷不悟,这才做下了许多错事来。” “现在想想自己之前做的那些,我心里也很自责难过。我想我一定是疯了,才会为了个男人去害自己亲妹妹。如果可以重新来一回的话,我定不会那样做。” 顾明芍知道,有关那日的事,她是有必要给徐霁一个解释的。 她思来想去很久,觉得与其去辩解,不如就大大方方承认。 承认一切是因她爱慕徐霁而起,再反省自责,摆出一副深恶痛绝的模样来。 徐霁何等聪颖之人,她若真辩解了,反而费力不讨好。 见她提起那日之事,徐霁只道:“那是顾侯府家事,徐某不好管。不过,若做错了事,能知错就改,自是好事。” 顾明芍立刻说:“我知道错了,从一开始我就知道错了。后来之所以一直遮遮掩掩的,就是因为害怕,不敢面对自己的内心。也怕叫二妹妹知道了后,她会自此再不和我亲了。果然我猜对了,她如今真就和我形同陌路了。” “其实、其实我当时脑子糊涂了,我也不是真想害她生病。我只是想着、想着如果她能出不了门,那么徐老夫人那日到府上来,就只我能来相见了。” “我真是一时鬼迷了心窍,现在想想,真是万分后悔。” 顾明芍此刻当真满脸的自责之意。 “对不起,对不起。”之前没哭,这会儿倒是哭了起来。 徐霁还从没见过这种情况,一时倒不知所措起来。 金龙寺是百年古寺,寺里有那种种了上百年枝叶繁茂耸入云宵的老树。而此刻,顾明芍徐霁所在之处的旁边,就有一棵这样的老树。 此刻树上,正坐着一个人。 树下二人的一切,皆被这个人清楚的看在了眼中。 甚至,两个人所说的话,他也听得个半真切。 他对这种男情女爱之事并无兴趣,之所以停留在此,不过是因为这二人同时跟那宁安侯府的二小姐有关而已。 顾二小姐于他有恩,她的终身大事,他自然放在了心上。 此人正是傅定。 眼见树下女子茶言茶语好一番哄骗,总算将树下男人哄住后,又开始使出了杀手锏——眼泪,傅定一脸的鄙夷。 这种戏码,他在王府里可是看得多了。 却没想到,在京中颇有些才名在外的广阳侯府三公子,竟会上这种当。 若日后那顾二小姐真嫁给了这种人,怕是有一辈子的委屈要受。 徐霁倒不是吃顾明芍这一套,只是她忽然落了泪来,毫无经验的徐霁一时不知该如何应付。 甩脸子吗?母亲同她生母有旧交,看在母亲面子上,他觉得不至于这样做。 可若好言相劝细语安慰,他也万做不到。 可若什么都不去做,只这样看着她哭,徐霁又觉得心情烦躁、时光难熬。 所以,最终一番权衡后,徐霁总算开了口,到底还是好言相劝起来:“既知错了,尽力弥补就是。好在顾二小姐人无大碍,一切都还可挽回。” 可顾明芍却越说越起劲起来:“我也是这样想的,所以我加倍的对二妹妹好。可二妹妹再不信任我了,无论我做什么、怎样向她道歉,她都不肯再同我交好。徐三哥,你说我该怎么办?若是二妹妹这辈子都不肯再原谅我怎么办?”她表现出一副很惊恐的模样来,似是她极在意和顾明棠之间的姐妹情分一样。 徐霁想到了那顾二,想到了她对自己的态度……自然而然就信了顾明芍的话。 觉得,凭她的性子,是做得出来这种事的。 但徐霁也并未说顾明棠不好,只是不怎么走心的又宽慰了几句,然后忍着烦躁转了话头说去了别的。 “今日陪母亲来,就是来听经文的。现在既然同姑娘把话都说清楚了,还是回佛殿的好。”他强行打断。 顾明芍已经在以退为进了,自不好再步步紧逼。所以,她立刻抬手擦了眼泪,懂事的努力挤出笑来。 “是,三哥哥说得是。明芍心里也有数了,那我们便回去吧。”说完,顾明芍自己先转了身去,先往回走了。 徐霁看了她一眼,而后慢慢跟上。 一直蹲在树上的人见状,自也一跃便从树上跳下,然后往另外一个方向去了。 佛殿内,智清大师正在认真为弟子们讲解佛经。佛殿里安安静静的,顾明芍和徐霁二人进来后,各自陪在了自己母亲身旁。 邵姨娘根本听不懂这些,她也听不进去。忽见女儿回来,更是心思全部放在了女儿身上。 佛殿安静,她不能说话,只能以口型相问:“怎么回来得这么早?”自然也看到了她红红的眼圈,不免心里一阵寒意。 顾明芍只跪坐一旁,并不说话。邵姨娘看了她一眼,也就没再继续问了。 经书是梵文,不过半个时辰的课,邵姨娘生生觉得像是听了大半天一样。 好不易捱到了课毕,邵姨娘总算有机会把女儿拉到一旁说话了。 “怎么了?你哭过?徐三郎欺负了你?”邵姨娘一连三问。 这会儿顾明芍却难得的忍着没哭,她只是语气平静的同阿娘叙述着事实。 邵氏听后,不免狠戳女儿脑袋:“你也是傻!他那样说,你就承认了?你这样一承认,往后这样的机会还能有吗?你娘我冒着得罪乔夫人的风险费尽心机为你筹谋,你倒好,就这样把这个大好机会浪费掉了!你说说看你,你叫娘说你什么好。” 顾明芍却精准的抓住了某个重点:“得罪乔夫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