献嫔看着诸葛忆荪,也想起当年的自己,她父亲虽然未曾把她当成寻常女子一般,困在闺阁里学针黹女工,可她毕竟是北地门阀出身,到了许嫁的年纪,父兄叔伯领兵在外,尉迟家族为了拉拢与皇室的关系,让君王放下对握有兵权的武将的戒心,父亲仍旧是将她送进了宫来,成了元淮的嫔妃。 自那以后,她便被困在黄金打造的囚笼里,规行矩步,不敢有所差池,与和她命运一样悲苦的女子,在巴掌大的地方如困兽一般厮斗,自己与家人的命运都悬在既是丈夫、又是君王的一颦一笑之上,年轻时不输男儿的志气都在宫闱之中消磨殆尽,只留下满肚子的揣度算计。 再看诸葛忆荪,仍旧有她年轻之时的胆气,面对满座的须眉,临危不乱,那份胆气与智谋,哪里在男儿之下?分明比慌乱四散的男子还要镇定勇武些,可惜自己的半生已经虚耗,残生正如她此刻端坐在软垫之上,丝毫动弹不得。 此时元淮一心还在诸葛忆荪腹中的皇子身上,于是命灵笳与沅姑一同将诸葛忆荪送回宫去,让秦太医给诸葛忆荪诊脉,看看腹中龙胎有何不妥。 献嫔与刘淑仪以为诸葛忆荪不好,于是急忙遣贴身侍女去问安相陪,常修也择了一盘果子,让侍童嵩儿送去。 元淮等人又看了将士们对剑与优伶的傩戏之后,方才散场回宫,听到秦太医说诸葛忆荪腹中龙胎并未大恙,诸葛忆荪也只是有些微的疲乏,并未伤风,这才放心,又命人挑了十几样上乘补品让显仁殿的太监们腿脚不停地给诸葛忆荪送去,尽数堆在幽篁院的堂前。 入了夜,元淮才想起宋良人的伤势,王太医说宋良人只是受了些皮外伤,略受了一些惊吓,元淮当时一心擦拭着自己的弓箭,对着王太医点点头,让王太医给宋良人准备些愈合外伤的上乘药膏,又让康裕戴上几匹樱色潞绸,去醉棠春榭传话,说让宋良人安心静养,等她好些再去看她。 刘皇后听说了宫宴之事,也打点了明露、拂清来探视诸葛忆荪,明露会做桃花姬,也特意带了许多,诸葛忆荪吃了两块,直称赞明露这桃花姬做得好。 明露又奉茶给诸葛忆荪,看诸葛忆荪一边饮茶一边说道,“先时奴婢也在这上头吃过亏,自那以后收敛了许多。” “姑娘的手艺这样好,是因何而吃亏?何人敢委屈姑娘?”诸葛忆荪不解地问道。 “还是先时在楚王府,我们主子设宴款待府中诸位夫人,因为奴婢这桃花姬做得好,娘娘便只让我做,我当时还小,不懂上下周全,只顾着自己冒头,谁知道得罪了膳房中的众人。” “这是为何?”诸葛忆荪问道。 “原本宴席结束后,膳房众人能得十两银子的赏钱,因为这点心是我做的,他们只得了六两,比平常少了许多,自然以奴婢为恨,背地里还败坏奴婢,说我又不是上饭的老婆,为何要抢了他们的活?折了他们的银子不说,让他们的颜面往哪搁?他们是折了胳膊还是断了脚,连一碟粉团子都摆布不了?要小蹄子现眼?刚出娘胎的牛犊子倒在豺狼眼皮子下耀武扬威的,这样年轻便拔尖出头,外六路抢了正道,把她们干晾起来,是哪家的道理?将奴婢好一顿抢白。”明露说道。 诸葛忆荪听了,只觉得桃花姬噎得慌,猛地往喉咙里灌茶汤。 又听明露说道,“还是奴婢年轻不知事,奴婢又不希图钱,若是过后将银子散给厨房众人,再置办点酒菜,让她们受用受用也就没有这一出了。” 诸葛忆荪一听,便明白了明露话里的意思,也知道明露此次前来,分明是刘皇后借着送桃花姬,有意提点诸葛忆荪,大黎有句俗话说,出头的椽子先烂,莫要因此事太出挑,让众人面上无光,暗中生恨便不好了。 于是,诸葛忆荪又让灵笳去写帖子,亲自请了后宫嫔位与诸位外命妇,回宫的前几日,在苍桦台设宴,刘皇后略坐了坐,就回宫去了,只见诸葛忆荪在宴席之上,说了几车的好话,诸位公主、郡主、县主、亲王妃、郡王妃、国夫人、郡夫人各等外命妇们听了无不心中熨帖,又将元淮所赠的取自深山大洋的珍贵补品,让宫人们用螺钿盒子包起来,挨个好生赠与,只说是,“如今虽然到了春日,可终究是昼暖夜寒,最伤身子,这些土物不甚珍贵,拙笨粗糙,难以入眼,只是补身子是极好的,还请诸位夫人带了回去,莫要嫌弃才是。” 寻常外命妇们一看,是她们拿银子都买不到的各地贡物,自然无不欢喜,对诸葛忆荪没有不心服的。 诸葛忆荪回到宫里,只对霜娥说,“我最不擅长做这样的事,当真是比骑马打猎还累,可那一日明露说的也是实话,在这宫里非如此不能长处。” “夫人说的是。”霜娥说道。“今日宫宴,人倒是齐全,该来的都来了,只是不见淑妃娘娘,竟然这点面子都不做了。” “且不说如今这几日陛下都歇在她的晏华台,她一心只想讨陛下的宠,即便是她来了,咱们送一座金山给她,只怕她仍旧是不餍足的,对咱们心中的宿怨也少不了几分,还要多心。”诸葛忆荪说道,“只随她去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