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江水暖鸭先知。 早春三月,太阳升起,空气逐渐变得暖意融融。 百里夫人让杂役圈养的几只鸭子长大了,灰色的鸭子个个高昂着头伸长脖子,在水塘里嬉戏一通后游上岸来。 小团子在追赶鸭子时格外神气,小鞭抽得地面“嘎嘎”响,好似指挥千军万马的威武将军。 一群灰鸭在他的指挥下,摇动着笨拙的身躯走到梅树下晒太阳。 冬去春来,梅树上的花瓣枯萎后随风飘落,一枯一荣又一季。 金凤不够安分,偷偷愉悦主子的事情在百里府内传的沸沸扬扬。 看景不如听景,许多事情传来传去,精彩的堪称绝世奇书。 有人说凰翊身为公主不够豁达,竟然在百里府内安插眼线; 也有人说乌兰夫人心胸宽广,主动让龙渊可汗纳妾; 更有人说龙渊可汗足够长情,能看得上金凤也算是奴婢们的福气。 又有谁知,三个女人一台戏,龙渊可汗才是搭戏台并坐在台下赏戏的人。 近些日子,朱茵听果哩唠叨的耳朵都快要起茧子了。 聂小英刚来怨声载道,说凰翊公主找乌兰夫人叫嚣过,这会儿恐怕还留在万花哉等可汗回家呢。 听故事往往比故事里的主角更加淡定些。 果哩啰里吧嗦的念叨着可汗有可能纳妾的事,朱茵权当耳边刮过一阵风,手持针线一丝不苟的绣着小肚兜。 孰能生巧,经过黄夫人的调教,她的女红越发长进了些,红艳艳的牡丹花绣的活灵活现。 旁边还有一对龙腾虎跃的绣片格外惹人注目,单看着绣工非凡的小肚兜就能猜出,未出生的小家伙将来也该是叱咤风云的志气男儿。 “茵姐姐,您绣这么多肚兜,要生出几个小王子才能穿得过来!” “谁说是小王子,我想该是郡主才对。” 朱茵切下绣线,手抚牡丹花微微笑着欣赏。 如若真的是个女儿,肯定会天天抱在怀中亲来亲去,绝不让她受半分委屈。 “茵姐姐……” 果哩话说一半,拿过肚兜放在笸箩里,噘着着嘴巴愁容满面。 她还是想不通,这是有多久了,可汗从没到洛樱别苑里来过。 要说可汗不喜欢孩子吧,乌兰夫人失子后他伤心到夜夜宿醉。 可若说他喜欢孩子吧,明明知道夫人有了身孕,依然像个旁观者不闻不问,好似这孩子真的与他无关一样。 说来也是奇怪,龙渊可汗不来,他的消息却不绝于耳。 聂小英送餐时细心到要看着夫人把食物全部吃光,之后再有意无意的透露几句百里府内近期发生的事情。 巧姑偶尔也会找了借口到别苑来,她要么送篮子春笋,要么送盆鲜花。 每次来时也不着急走,总会慢想细说的叙述,可汗是如何肃清军队内部人员的,又是如何整顿百里红妆存在的隐患。 这会儿百里红妆正揪出几个身份可疑的人,大都是管理账目手握经济大权的人。 果哩虽不参言,但也听得明白,这些都是朱茵曾经担心过的问题,没曾想可汗竟和她的想法出奇的一致。 “最好细查货船,防止有人在送货途中将货物掉包。”朱茵在送巧姑出门时只给出一条建议。 巧姑像是得了圣旨,欢喜的大笑着离去,她很少这样没有规矩。 如此,果哩总算明白了巧姑常来别苑的目的。 果哩关好门,扶着朱茵缓慢的在前院散步,这几日外头总是吵吵嚷嚷的让人心烦。 龙渊可汗忙着百里红妆的事儿很少待在府中,百里夫人被禁足这事无人不知,乌兰奇正值盛宠,丫头婆子们也就三天两头挨骂。 有道是出头的椽木先烂,金凤虽被传作龙渊可汗即将纳妾的对象,自然少不了许多挤兑。 巧姑才走了没一会儿,洛樱别苑外又吵吵了起来。 听声音像是金凤来别苑外倾诉委屈的。 门外有侍卫把守,可汗有令,除了聂小英一日三餐前来送饭,就只有巧姑可以进院。 听语声大概是凰翊公主今日来府中寻找可汗,风言风语盘旋在耳边,自然也没有给金凤好脸子,惹得金凤觉得有冤无处申诉才跑来求助百里夫人。 有人在背后撑腰,胆子是大了些,小奴婢明知道百里夫人不管府中事宜还到此叨扰。 朱茵没有停步,任金凤在外面哭哭啼啼的讲故事。 不就三个女人之间争风吃醋吗?她在书中可是见多了。 百里渊这算盘打的够好的,再找个女人凑在一起刚好一桌麻将牌。 如今,女人们的心思都放在了儿女情长这点事上,他也就能抽开身,心无旁骛的专心做事了。 走到巧姑送来的凤竹前,朱茵突然感觉丢掉了什么,停下步子低头。 原来是一对金镶玉的凤翔耳坠,记忆中她和乌兰夫人各有一副。 这几天恐是糊涂了,第一次带长公主府送来的礼物,这就把瘟神给招来了。 想起来,凰翊公主的坑挖的可真够深的,先是送来凤翔耳坠表示慰问,顺带把乌兰奇与摩诃风骑私会的事情透露出来,想要借她的嘴去得罪百里渊。 有人想要的结果无非就是乌兰夫人失德,百里夫人打小报告也落不下什么好。 这等拙劣的小心思真不该是尊贵的公主想出来的馊主意。 《大学》里有句话犹如在耳,“知止而后有定,定而后能静,静而后能安,安而后能虑,虑而后能得” 果哩看得出来,朱茵近些时日心中越来越平淡,她似乎接纳了世事无常,当所谓的波澜逐渐变成涟漪,再由涟漪变为波澜不惊。 她甚至在感谢龙渊可汗的无情,关在洛樱别苑中也好,至少多了些闲暇的时间。 如此甚好,既可以静下心来细思冥想,随意读书写字,还有更多的时间陪伴肚子里的孩子。 “果哩,捡起来 ,扔到墙外去,越远越好。” 朱茵平静的说,并将另一只耳坠摘下来一起交给果哩。 果哩接过去,弯腰捡起地上那只,毫不在乎的随手一扔厌恶的说: “最好能让哪个丫头捡了去戴个几天,到时候让人都知道长公主来过百里府,话若传到可汗那儿,看她怎么解释 。” 说话的功夫,朱茵坐在梓树下的秋千上,这些时日身子重了些,秋千荡起来时发出 “吱嘎”的细微声响。 金凤哭了一阵子,见没人搭理抹泪走了,院里院外都安静了下来。 南归的燕子不知何时在前厅的房檐下筑起巢来,身穿灰衣的小燕子张着稚嫩的小嘴“叽叽喳喳”的喧闹着。 朱茵抬头笑望梓树,树枝又悄悄抽出一节绿绿的枝杆,小嫩芽长大了些,正迎风飘动着,仿佛欢迎春日的到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