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妞儿,吃饭了。”瘦子轻松跳下石台。 她面无表情地看着那二人,瘦子从腰上取下一串钥匙,去开她手上的镣铐。毫不怜惜地将那女孩儿从黑暗之中揪了出来,扔在石台上。 瘦子把饭端给她,“快吃,吃完了跟我们走!” “去哪儿?”她接过饭碗,脸色苍白,“你们要送我上路?” “问那么多做什么?快吃!”瘦子将筷子从竹篮子里拿出来,递给她。 阿七端起那碗饭,放在鼻子下闻了闻。饭很香,菜也很香。她拿起筷子,掏出那方帕子将筷子擦了又擦。这才慢条斯理地吃了起来。 “你们凤吟谷的厨子厨艺属实不咋滴。”她吃了几口便打住了,撇撇嘴道:“我与凤小姐也算有数面之交,她呢,吃的穿的用的都要最好的,这红烧肉,用料极马虎。而且……”说罢,她两眼迷离,头昏脑胀,昏迷过去。 “这小妞儿竟然才吃了两口,就倒下了?你到底下了多少药啊!”胖子满脸惊愕地伸出胖乎乎的手,轻轻拨弄着那女孩儿耳畔乱如秋草的长发。然而还未等他反应过来甚至来不及后退半步,那柔弱无力、昏迷不醒的女孩儿却像一条灵动的鱼儿,她猛地一跃而起,重拳狠狠击向胖子后背风门、大杼穴,那胖子一摊泥烂般瘫软在地,电石火光之间,她手中那对竹筷,已抵住那瘦子颈动脉。“想活命的,就别动!”她厉声喝道。 “你……你会功夫?”瘦子握住腰间的剑,颤声道。 一颗石子啪地击在他手背上,那柄剑叮的一声掉落下来。 赵诚如天神一般从那石壁之上翻身跃下,立在阿七身边。“身手不错!你竟然没中招?” 阿七抬脚踢了脚下胖子一脚,“饭菜里有迷药,你当我闻不出来?本姑娘打小在药里浸泡着长大的,这小小的迷药又能奈我何?” “说,凤栖梧到底想干什么?”赵诚如出手制住那瘦子暴喝道。 “少……少主,今日与昆仑宫宫主大婚,少主说务必要请这位姑娘出席婚宴……”瘦子上牙磕下牙地打着冷颤道。 “胡说!昆仑宫……宫主不是死了么……”阿七心中早已兵荒马乱,心口疼得厉害。那要命的一剑,很疼很疼吧! “少主当日被那昆仑宫主当众撕毁婚约,令她颜面尽失,她……她发誓一定要让那姓叶的生不如死。” “让他死不如死地娶她?那确实是……不对,他没死?他……他在凤吟谷?”她只觉得,脊背发凉,莫名的愧疚感油然而生,心里的那阵疼更厉害了。 “小丫头,你怎么了?”赵诚如看见她脸色不对劲,关切地望着她。 “他当日既然不愿意娶她,今日又为何要与她成亲?”阿七不解,喃喃道。“人心善变,谁知道呢?”她转而又想,“他还活着吗?活着就好。” “与我一起的那小哥被关在哪里?”阿七转头问道。 “小的不知……”瘦子连连摇头。 “走不走?再不走,要错过婚礼了。”赵诚如扬了扬他那破烂不堪的衣袖,“得换一身衣裳才行,不然,太失礼了。”他瞪了那瘦子一眼,“还不带路?想活命的话,莫要耍花招!” “这位女侠,我兄弟还被您制住,您能不能高抬贵手放了他?”瘦子苦苦哀求道。 “这个……老赵,您看着办吧!”她呵呵一笑,方才制住那死胖子都是……巧合,运气好罢了。 赵诚如出手迅速,食指一弹将一粒白色“药丸”弹入那二人口中,“我老赵也非君子,你们若乖乖的,待我们平安离开时,我自给你们解药。” 那二人怕得要死,哪敢称不是。乖乖地将他们带出了那地牢。 原来这连绵不断的地牢,便藏在那凤吟山之中,一间间地牢,白石砌成的大门皆重如千斤,只石壁之上留一个小窗。 这回瘦子掌灯,胖子扭着一身肥肉乖乖地钻过隧道。 “这里关的都是什么人?”阿七好奇心大炽。 “没……没什么……就是一些犯了谷里规矩的……门人……”胖子战战兢兢地道。 “我那朋友是不是也关在这里?”阿七将头探向那些小窗,“阿奴!阿奴,你在吗?” 她一扇扇窗扒过去,一路问过去,要不无人应答,要不破口大骂! 突然一阵清幽婉转的曲调从一扇小窗中缓缓飘出。这曲调时而低沉悠扬,如泣如诉;时而高亢激昂,如怨如慕,似乎承载着主人无尽的忧伤和哀思。 阿七跑了过去,怔忡地站在那小窗前,仿佛看到一个孤独的身影坐在月下湖边的青石上,吹着笛曲,诉说着内心深处的痛苦与情思。那旋律如同丝丝缕缕的轻烟,萦绕在心头,挥之不去。 她识得这曲子,正是她初到昆仑宫那夜在温凉小筑听到的那首曲子,为何会在此处听到同样的曲调? 阿七趴在那扇小窗上,将头凑近那扇小小的石窗,探头望去。只见里面一片漆黑,没有一丝光亮。 “这间屋子为何没有点灯?”阿七转头问道,“里面关押着什么人?” “里面关的是个疯婆子!姑……姑奶奶,咱们走吧!别招惹她了……”胖子苦苦哀求道。 “里面的前辈,您莫怕,我现在就放您出来!”阿七冲里面喊道。“把门打开!” “哎呦,不行啊!姑奶奶,我要是把她放出来,少谷主非杀了我不成!”那胖子哀嚎着。 “你认得这里面关着的人?”赵诚如问道。 “不认得。”阿七站在门边,看着那石门上雕刻着一只展翅飞翔的凤凰,凤目圆润。她想也不想地将手按在那凤目之上,一阵巨大的声响轰隆响起,那石门缓缓打开。 “使不得啊!我的姑奶奶哟!”那瘦子也吓得不轻,但他并不上前拦阻,而是后退数步。 “阿七夺过他手里的灯笼,“是我放她出来的,又不是你,要找麻烦,让你那少谷主来找我,别人怕她,我可不怕她。”阿七提灯而入。 眼前这一幕让她瞠目结舌!只见一个满头银丝、面容憔悴的老妪正端坐在那幽深的水潭中央。她身上穿着一件破旧不堪的长袍,袍袖随风飘动,透露出一种无法言说的沧桑感。老妪手上捏着一片叶子,那曲调正是由此而发。更令她惊讶的是,那水潭的水竟结了一层厚厚的冰,她就坐在那冰上,满脸沟壑,面无表情。 “前辈……”阿七不禁倒吸一口凉气,手中的灯笼微微颤抖着,微弱的光芒勉强照亮了前方那张布满皱纹老树皮似的脸。深陷的眼窝中,一双眼睛浑浊而无神,嘴唇干裂,毫无血色。 “把锁打开!”阿七厉声道。 那胖子颤巍巍地从腰间取出那一串串钥匙,“二十七,二十七……”他吓得魂不附体,钥匙掉在地上。 阿七将灯笼递给赵诚如,捡起地上的钥匙,找到二十七号钥匙,将那镣铐打开。 “前辈,我带您出去!”她扶起那外貌丑陋的女人,心里一阵冰冷,那女人冰雕一般,冷得她浑身颤栗。 “凤栖梧真是个疯子!”她同情地看了那女人一眼,将身上的外衣脱下,披在那女人身上。 “你走吧!我眼瞎腿瘸,走不了。”那女人沙哑着声音闷声道。 “丫头,你确定要带她出去?你连她是谁都不知道,出去了又如何安置她?你想过没有。”赵诚如沉吟片刻道。 “先出去再说,这鬼地方,我一刻也待不下去。”她弯下腰来,“还不知前辈尊姓大名,您不嫌弃的话,我背您出去可好?” 那女人冷哼一声,“好得很!”说罢纵身一跃,像只蛤蟆似地跳上那女孩儿单薄的后背,死死地钳制住她纤细的脖颈。她只觉得脖子上一片冰冷刺骨。好在那女人瘦弱不堪,身轻体弱,像个十来岁孩子的体量。 “我来背她出去!”赵诚如伸手,还未碰到那女人一片衣衫,她便怒吼一声,“臭男人,别碰我!”那女人又惊又怒抬手就是一掌控朝那赵诚如胸前按去,阿七没料到这女人竟当她的面对老赵痛下杀手!她本能的要将那女人从背上甩下来,但那女人却像狗皮膏药似地黏住在她背上。 “前辈你……这是做什么?”她心里惶恐不安,这女人竟会寒霜掌,她难道是昆仑宫的人? “你,背我出去,别让那些臭男人碰我!”那女人趴在她背上,冷冷地道:“我不会亏待你的。” “我救你出去,并不是要你报答。阁下方才吹的曲子,令人心动,仅此而已。”阿七扭头看了那赵诚如一眼,“赵先生是我朋友,他只是想帮忙,你犯不着如此。”阿七往门外走去,脸色极差,她似乎意识到了什么。再不说话,背着那女人,跟着提灯的胖子,穿过甬道,出了地牢。 地牢在后山,走了一段山路,便看到一片连绵的建筑,亭台楼阁,朱廊绿窗,火树红花,挂满了红绸锦缎,红色灯笼上硕大的“囍”字验证了那二人所言,今日果真是凤栖梧的大婚之日。 凤栖梧难道真的要和叶寒凉成亲?这女人还真是痴心一片。 阿七扭头看了身后的女人一眼,那女人闭着眼睛趴在趴在她背上。 “姑奶奶,你别再往前走了,出了这后山若被人发现,我兄弟俩,死路一条啊!”瘦子拱手哀求道。“后山有一座文君庙,平时无人,你们不如先在那待在天黑,再想办法出去,现在宾客众多,实在……实在不便啊!” “他说得没错,此时出谷确实不便。”赵诚如道:“等天黑婚礼进行时,再趁机出谷。” 那胖如猪瘦如鸡的兄弟二人,一前一后在前头带着路,他们穿梭于花丛和柳树之间,跨溪越桥,不到一炷香的时间,一行人就抵达了一座由青石砌成墙壁、红色瓦片覆盖屋顶的宏伟庙宇之前。 山门上高悬着一块匾额,上面用苍劲有力的字体题写着“文君庙”三个金色大字。大门敞开着,两侧挂着一对楠木楹联,上刻有两行诗句:“凤兮凤兮归故乡,遨游四海求其凰。” 庙堂之上,一尊栩栩如生的文君雕像端坐在香气缭绕的香炉前面。她面容姣好,身姿婀娜多姿,眼神充满哀怨之情,似乎正在诉说着千年前那段令人动容的爱情故事。 阿七将那女人轻轻放在香案下的蒲团之上,“前辈,我们先在此歇息,待天黑再想办法出去。你且放一万个心,我不会丢下你不管的。” 那女人全身皆冷若冰霜,阿七背了她这一路,早冷得上牙磕下牙了,她放下那女人不住地搓着手。 “我去弄点吃的来。”赵诚如看了那两兄弟一眼,突然指动如飞迅疾地点了那二人全身数处大穴,“得罪了。赵某人委实信不过二位,还得委屈你们在这里待上一阵子。”说着扯下柱子下悬挂的一条帷幔,快速地搓成一条绳,将那二人五花大绑起来,塞进香案下,将那黄色的帷幔一遮一盖,藏了个严严实实。 阿七看了他一眼,跟着他出了大门。 赵诚如往前走了远远一段距离,离那文君庙老远了,才轻声道:“那女人来路不明,你实在不该擅自将她带出地牢。” “她可能来自昆仑宫,我……我曾受惠于昆仑宫,不忍心见死不救。” “若她真是昆仑宫的人自有昆仑宫的人来救她,你何必趟这场浑水?姑娘听我一声劝,江湖险恶,你还是速速离开这是非之地,少管他人闲事。”赵诚如温言劝道。 “多谢前辈肺腑之言,阿七铭记于心。待天黑,送她出谷,我也算仁至义尽了。”她微微笑道。其实内心五味杂陈,她之所以要留下来,实在想看看婚礼上的新郎到底是不是叶寒凉,他若真从她剑下死里逃生,也算他造化之大,她也不必心存愧疚,每夜睡不安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