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去弄点吃的来,你在庙里待着,千万不要到处乱跑。”赵诚如轻声嘱咐道,然后身形一闪,如同鬼魅一般,瞬间消失在原地。眨眼间,他已经飞到了数十丈之外,速度快得令人咋舌。 阿七看着赵诚如离去的方向,心中暗自惊叹。她深知这位大叔身怀绝技,但没想到他的武功竟然如此高深莫测。阿七兀自感慨了一番,弯身捡起几根干枯的树枝,捧回了庙里。她搬出那用来烧纸的铜盆,将树枝放进去点燃,不一会儿便升起了一团熊熊烈火。 阿七小心翼翼地端起这团火,走到那女人身旁,轻轻地放在她身边。火光映照下,那女人的脸色显得更加苍白憔悴。阿七默默地坐在一旁,看着那张脸,这女人不知在那黑暗的地牢里待了多久。双眼已经不能视物,双足也几乎瘫痪不能行走。 “前辈……”阿轻轻唤了一声,女人丝毫没有回应,她躺在那蒲团上睡着了。这人似乎从未好好睡过一觉似的,见她睡得深沉,阿七也忍不住打起呵欠来,靠在那香案腿上,睡了过去。 夜空中的明月皎洁无瑕,仿佛被水洗过一般,洒下清冷的光辉。叶寒凉身着一袭洁白如雪的长衫,静静地坐在明月湖畔的青石之上。他手中横着一支晶莹剔透的玉笛,吹奏出一曲悠扬婉转的旋律。 月光如水般洒落在他身上,那张俊美无俦的面庞泛起一层淡淡的月华。那双幽怨深邃的眼眸,犹如夜空中最璀璨的星辰,闪烁着幽幽的光芒。微风轻拂着他乌黑柔顺的发丝,那长发如水中荇藻般在冷风中轻轻摇曳,更增添了几分飘逸出尘之感。 那少年吹着那哀伤的笛曲,目不转睛地盯着她,一动不动死死地盯着她。 “你为何如此狠心?”他握着玉笛,声音冰冷刺骨,“我的命于你而言,一文不值,对不对?我为了救你,耗尽半身功力,你一点也不在意吗?”他猛地一把抓住她,像要把她捏碎,“你病时,是我在床前一汤一药地侍候着你;你不高兴时,是我陪你逛街游乐。我怕你受伤害怕你不开心怕你离去……我的一片真心,你是真的看不到吗?”那张脸离她咫尺,那双眼睛突然流出鲜红的血泪来,但他心口的淌血的洞却比他眼里的泪还要惨烈万倍。 “对不起,真的对不起!我没想到事情竟然会变成这个样子……我听说阿绾死了,是你的人围攻了他,我以为是你下的命令。我那时被愤怒冲昏了头脑,丧失了理智,一心只想要替他报仇雪恨。我现如今才知他并没有死,可你却因为我的误会命丧黄泉,这一切都是我的过错!是我太冲动了。都是我不好,都是我害了你……”她靠在香案之上,一边喃喃自语,一边泪如雨下,整个人陷入了一场可怕的梦魇之中,难以自拔。 梦中的叶寒凉双眼流血,胸口她刺的洞也不停地淌着血,他面无表情地望着她,慢慢将胸口插着的那把春水拔了出来,对着她的心口,绝情地刺了下去。那一刻,那死一般的寂静皆被她眼里的泪水打得湿透。 “叶寒凉……”她猛地跳起来,捂着胸口,大口大口地喘着气,胸口的疼痛是真实的。那游丝针似乎并未化解,她疼得浑身颤栗,蜷缩在案脚之下。 “你怎么啦?”那女人听到她忍不住疼的呻吟声,闷声道。 “……”她说不出话来,心碎欲裂,肝肠寸断。想起梦中那少年的惨样,她紧紧地捏着拳头,泪流满面。那心里的负罪感潮水一般将她淹没。 “你是不是受了内伤了?你过来,让我瞧瞧。”女人冷冰冰地道。 阿七几乎是爬着到她跟前,浑身冷汗将内里的衣衫都打得湿透。那女人一把抓住她的手腕,探过她的脉息。 “哼哼。”女人冷哼一声,“游丝针……小丫头你还真是命大,若非有人及时用内力将其化解,你早就筋脉寸断死翘翘了!只可惜,这人半桶子功夫,救得了你一时,却救不了你一世。我要是你干脆救都不要他救。你看看你的手腕内关穴处,再看看你的膻中穴……是不是时常觉得心口疼如针刺?” “晚辈不明白……”阿七茫然不解地望着自己的手腕,雪白的手腕上一点乌青,这是什么时候出现的?她忙转身低头拉开单薄的衣衫,一片雪光澎湃…… 赵诚如回来了,他站在门边,敲了敲门。阿七忙掩好衣衫脸色极惨白地站了起来。 “赵前辈,您……您回来了。”她揉了揉眼睛,挤出一丝笑来,极力掩饰自己的失落。 赵诚如背了一只大大的包裹,里面有干净衣衫鞋袜,还有热腾腾的吃食。 “前辈,您可以打探得什么有用的消息?他……他真的要和那女人成亲了吗?”阿七从中取了一只馒头,一只鸡腿,放在那女人手里。 “先换上一身干净的衣裳吧,然后把肚子填饱再说。”赵诚如一边说着,一边从包裹里取出了一套衣物递给她。那衣服色彩艳丽、引人注目,仔细一看,竟然是一件精致华丽的嫁衣! “你要我穿这个?”阿七惊讶地看着手中的嫁衣,连忙摆手拒绝道,“这怎么行呢?我还没嫁人呢?怎么能穿这个……不合适不合适!”那张略苍白的脸上露出难以掩饰的尴尬及羞涩之色。然而,赵诚如道:“路上碰到两个婢女捧着这衣服路过花园,我想着你衣衫单薄,便顺手取来。” 阿七无奈地叹息着,她轻轻抚摸着那鲜艳的嫁衣,其面料柔软光滑,绣工精细入微,一对展翅翱翔的金色凤凰栩栩如生,每一针每一线都展现出制作者极高超的技艺。她从未想过自己有生之年还能穿上这样一件光彩照人的嫁衣。她捧着衣服转到帷幔后面,将衣服换上。 赵诚如手上捏着一只酒坛,惊愕万分地望着那红衣女子。她一袭红衣满脸红光满面娇羞,分外娇艳动人,果然人靠衣装马靠鞍,他仿佛认不出她似的,手里的酒洒了出来,他也未曾留意,一双眼睛死死盯着那光亮中璀璨夺目的女子,她,仿佛变成了另外一个人。 “秀儿。”赵诚如望着那美艳动人的“新娘”,喃喃细语。 “你说什么?”阿七提着鲜艳的衣摆,眼里闪着明媚的光。 “……”赵诚如仰头往嘴里灌了一大口酒,酒色醉人,人亦醉人。他想起秀儿穿上嫁衣的那一晚,如此温柔美丽,如此令他心碎。 “前辈。” 阿七小心翼翼地抱起一坛酒,坛子上贴着红纸,纸上用灿烂的金粉写着“女儿红”三个漂亮的大字。鲜艳的红纸映着她微微苍白的脸,更衬得她红光满面。女孩儿轻轻揭开泥封,一股浓郁的酒香扑鼻而来。她稳稳地斟一杯酒,恭敬地递到那女人面前,眼中透露出一丝忐忑:“没有水,只有酒,上好的女儿红,今天是少谷主大婚之喜,这酒是世间罕有的极品女儿红。” 凤吟谷还真是大方之极,这酒历经岁月沉淀,色泽如琥珀般晶莹剔透,香气醇厚醉人。 那女人慢慢地咀嚼着食物,吃相优雅,她沉静地接过那杯酒,轻轻地呷了一小口,将酒杯放下,接着擦拭着嘴角,将身体倚靠在冰冷的墙壁上,缓缓闭上了眼睛。 夜幕如同一张巨大的黑幕悄然笼罩了整个山谷,文君庙被薄雾笼罩着,庙内烛光氤氲,那女人依旧一动不动地靠在墙上,宛如一尊雕塑般。 一阵悠扬宏大的音乐在空旷幽深的山谷中萦绕,那天籁之音在她耳中回响。赵诚如站在门边,望着远方那片渐渐被夜色笼罩的苍茫山谷轻声道:“阿七,婚礼开始了……” 婚礼开始了。 盛大而华丽的婚礼正在举行。张灯结彩,喜气洋洋。凤吟谷,在当今武林拥有着举足轻重地位,此刻正弥漫着喜庆的氛围。 月光洒落在山谷间,映照着一盏盏大红色的灯笼;火红的绸缎随风飘扬,身着盛装的宾客坐满演武场。 阿七挤过人群,奋力往那红毯边挤去。她望见了那美艳的新娘,凤栖梧穿着一华美的礼服,和她身上的一模一样,衣襟上也绣着两只金色凤凰,满头珠翠,化着红妆,满脸笑容,走在巨大的红色灯笼下,手里的同心结绾着一身华服的新郎,慢慢走过红毯。来参加婚礼的宾客交头接耳,窃窃私语。 “这是闹哪样?怎么新郎反戴着盖头?” “是啊,真是太怪异了。那新郎当真是昆仑宫的?” “昆仑宫那大魔头何等骄傲的一个人,怎么肯?” …… 阿七推开人群,往前挤了过去。 “叶寒凉!” 她奋力踮起脚尖、抬起头来,想要看清他的脸,无奈那红色的盖头遮住了他和她的视线。凉凉夜色之中,她还是高声喊出了那个让她刻骨铭心的名字。 那三个字,如惊雷,如闪电,刺破夜幕下的喧嚣,喧闹的人群瞬间变得鸦雀无声。众人纷纷将目光投向这位虽身着喜服却素颜的女子。 被唤作叶寒凉的男子并没有给出任何回应,他依然顶着那顶鲜艳的盖头,慢步前行。人群中又开始窃窃私语起来,各种猜测和议论声此起彼伏。凤栖梧眸色深沉,她看了那女孩儿一眼,握着同心结的手颤抖着,那张脸即使不施半点脂粉,也靓丽过她十分。她深吸一口气,埋下内心的怨与恨。很好,鱼饵已在钩上。她继续朝着前方走去,眼角挂着阴冷的笑。 “他为何不理不睬?”阿七揪心地看着高台之上表演般的婚礼。 婚礼仍在继续进行,并不因为那三个字而被中断。 凤栖梧牵着她的新郎一步步走向那高台。 凤娇媚笑吟吟坐在高台之上,看着那个从不让她省心的女儿。她执意要和叶寒凉成亲,就在这个春天,春天马上就要过去了,她一天都愿意等。叶寒凉已经离开昆仑宫已数月,谁也不知道他去了哪,江湖上甚至传出他的死讯。他死了,有人欢喜有人愁。凤栖梧绝不相信这个事实,尽管她派人四下打探他的下落,拿着画像去寻他,一无所获。直到他们在桃花镇遇上那位少年,他眼角并无疤痕,却与画中少年有七八分相似的容颜。于是他们秉着凤吟谷的一惯作风,将人迷倒,绑回了凤吟谷。 主婚人高声宣唱证婚词:“两姓联姻,一堂缔约,良缘永结,匹配同称。看此日桃花灼灼,宜室宜家,卜他年瓜瓞绵绵,尔昌尔炽。谨以自头之约,书向鸿笺,好将红叶之盟,载明鸳谱。” 今日这凤吟谷,确实桃花灼灼,风景宜人。婚礼进行到拜天地这一环节时,阿七站在台下,眼睁睁地看着那一对新人“夫妻对拜”,凤栖梧却不像得偿所愿的样子,她绷着脸,冷冷地看着那新郎对着她躬下腰来,一双怨极的眼睛扫向人群。人群里没有她要找的人。他为何没来? “礼成……”主婚之人话音未落,凤栖梧却疯了一般怒吼着,“够了!”她对着惊愕万分的人群歇斯底里地嘶喊道:“叶寒凉!你给老娘滚出来!我知道你就在这里!你出来呀!” “她到底在做什么?”阿七扭头对赵诚如说了一句,那人却早已不在她身后。 “把人带上来!”凤栖梧恨声道。 人群里一阵骚乱,阿七不明所以地看着那些人,人群自动让出一条道来。所有的人都看着她。两个脸戴面具身穿红衣的女人一声不哼地朝她扑来,一左一右钳制住她左右手臂,腾空一跃似两只展翅翱翔的凤凰便上了那铺着红色地毯的高台。 高台之上两个年纪相仿身高差不多皆一身红衣的女孩儿站在月色灯光之下。 “凤栖梧,你到底想干什么?”阿七不知那女人葫芦里卖的什么药。“他……他不是叶寒凉?”她看着那站在凤栖梧身侧的“新郎”,一阵风掠过,卷起那块坠着珠玉的盖头,露出一张丰神无俦的俊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