赫斯塔尔冷冰冰地嗯了一声,似乎已经明白了什么;阿尔巴利诺垂下眼睛去看桌面上落着的那几粒石榴,压抑着嘴角的笑意。 “这不是爱情,他可没有送给你玫瑰花。如果说托马斯·诺曼死的时候我们不知道礼拜日园丁为什么要特地联系你,现在我们大概也可以看出端倪了:他是在调戏你。” 奥尔加这样结束了这段诡异的对话。 “赫斯塔尔,你就当你被礼拜日园丁拍了一下屁股吧。” 第12章 奥尔加的日记:2016年9月25日 今天,我终于收到了匡提科的邮件。 要是我没记错的话,我给他们写邮件至少是一个月之前的事情,为了询问我能不能把当年还在BAU任职时处理的几个案子写进我的新书里去。 以我对这群忙人的了解,其实不太指望他们中间的谁能抽出时间来回信。上次酒吧之夜的时候我跟阿尔说了这件事,他回答说:“但是,你为什么不能直接打电话问他们呢?他们曾经都是你的同事不是吗?” 这就是典型的阿尔巴利诺式的答案,因为他跟谁的关系(或许除了赫斯塔尔)都很好,连大部分前男友前女友们都愿意跟他和和气气地jiāo朋友——这人就是长着一张看了就让人没脾气的漂亮脸蛋。 所以,我猜他根本没法想象离职的时候产生了许多不愉快的人现在的可怕处境。 回邮件的人是拉瓦萨·麦卡德,显然我离职了三年,这人还是BAU的负责人。而他,一如既往地令人不快,这种不快的感觉甚至已经不仅是我辞职之前的那几次争吵和我揍在他脸上的那一拳能解释的了。 一看见发件人是他,我大概就可以猜测什么厄运会降临在我的身上,果然,他不但没有在邮件里认同我的任何意思提议——而我只不过是想在我的新书里另外添加两个案例,甚至没打算援引受害人的名字——还附带了一通声情并茂的说教。 这情景简直跟我离职之前我们吵的那一架一模一样,他先拿社会影响力给他的说教起头,警告我如果把其中某几个案子公布会引起社会恐慌,说得就好像他嘴里那些守法公民没有看报纸上离奇谋杀案看得津津有味一样;然后又提出我要警惕模仿犯,如果把那些案子公之于众,难免有模仿犯出现;最后,他会把话题绕回我们最讨厌的那个部分。 “奥尔加,”他会说,就算是只是邮件,我都能想象他那个声情并茂的语气,“得知你搬到了维斯特兰市,我很担心。在你离职之前我就跟你说过,在无数个选择里,最糟糕选择的就是维斯特兰。我曾建议你搬到西海岸去,你的收入负担得起那里的消费,那里的气候对你的健康也更有利。” 就是这样,麦卡德对一切——他目力所及之处的所有人和事物——都有一种奇特的舐犊之情,这也就是为什么我们最后会吵翻,因为并不是人人都需要一个老父亲式的、对你施加喋喋不休(且你并不需要)的关怀的人。 在麦卡德的世界里,人类分为泾渭分明的两个部分:纯洁无瑕的无辜好人和心理不健康、可能犯罪也必将会犯罪的家伙,他们之间完全没有缓冲地带。所以,这位令人尊敬的BAU负责人对所有纯洁无辜的好人关怀备至,而对所有可能的坏人抱着一种天然的鄙夷。 我们无需讨论这种宗教二元论的坏处,无论如何,当他不可避免地怀疑我从善的那一方往恶的那一方滑落——他试图阻止这种滑落,虽然我根本不知道有这种滑落存在——的时候,我们的冲突就爆发了。 说实在,他不明白我为什么要写那些书,说不定只要看看这些写着杀人犯故事和心理分析的读本被放在通俗读物的书架上,就已经让他心脏不舒服了。也许往前倒回到中世纪,麦卡德就会成为那种紧紧地握着《圣经》的拉丁文解释权的老神父,掌握这种发言权让他感觉到安心,因为他永远担心那些“残酷的”东西为心怀不轨的人所利用,用于诱惑他的无辜的羔羊。 我希望把这些故事、这些知识和我所见的世界展示给他人看,到不是说我希望由此名垂青史(虽然这些故事的版税的确让我过上了舒适的生活)。而现在的拉瓦萨,显然,想象我严格意义上是跟那些小报记者同流合污了。 所以,当他说“对你的健康有利”的时候,我确信他指的是我的心理健康。我记得我辞职前他和当时行政主管的那场对话,他当时指责我“对受害者漠不关心,甚至对杀人犯的行为持一种赞赏的态度”。 我认为我不曾“赞赏”他们,虽然我无意掩盖我对他们的兴趣——他们确实同谜题一般迷人。而最重要的在于,你要是想完全客观地评判这些连环杀手的jīng神世界,你怎么能带着先入为主的批判态度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