少爷那日在夫人的门前站了有一夜。 　　 * 　　 因为夫人的突然离世，少爷去仙门的事情，晚了有大概快一月。 　　 本来也是相安无事的，但少爷要自己照看那两个娃娃。 　　 小厮在外面曾远远地看到过一次，少爷怀里抱着那小女娃，手里拿着特制的小瓶子喂着奶，表情温柔得有些诡异，动作也熟练极了。 　　 至于二少爷，则在一旁又哭又叫，甚至叫得嗓子都哑了，那声音听上去不像是在哭，倒像是在怒吼，但少爷看都不看一眼。 　　 更为奇怪的是，二少爷的叫喊声，一般会在少爷放下怀里的女娃娃时结束。 　　 后面，到了少爷不得不走的时候，他却依旧沉迷于养娃娃，完全忘了去往仙门修炼之事。 　　 小厮只能去劝。 　　 小厮原以为会比较麻烦，但没想到少爷沉默了一瞬后，便很快应下，时间还定在了当天。 　　 在意识到，即将很多年见不到少爷以后，他当时哭得可惨了，“少爷放心，就是你以后不在府上了，我们这些做奴才的也一定会替你照顾好二少爷和大少奶奶的。” 　　 这一修炼，少爷还不晓得何时才能回来。 　　 修仙练道到一定程度可保持容貌不变，但这小女娃可是个普通人，若是少爷回来晚了，这小娃娃指不定头发都要白了。 　　 “少爷记得早点回来。”他忍不住提醒。 　　 但少爷根本没看他，反而转身往屋子里走。 　　 少爷回房后，带出来了两个小娃娃，一个抱在怀里，另一个则是提着后脖颈的。 　　 少爷看着二少爷，口中喊着，“小怪物。” 　　 可实际在大家眼里，比起二少爷，少爷这般的才更像是怪物。 　　 那二少爷也是个奇怪的，一双灰色的眸子在白日里尤其的明显，眼中跟时常蒙着层阴沉的雾气般。 　　 不过，二少爷这次并没有冲少爷大叫，而是身体灵活地翻过身，咬上了少爷拽他衣领的那一只手。 　　 只一口，小厮便看到了那隐隐顺着少爷手背流下的红色血液。 　　 这兄弟怎么跟仇人似的？ 　　 小厮懵了。 　　 但更懵的还在后面，他眼瞅着少爷迈着步子朝院外走去，便立即跟上。 　　 少爷带着两个娃娃，但走的还比他快。他一路小跑，少爷早便到了门口。 　　 那时，恰逢一辆马车经过，莫名的，他突然懂了少爷想做什么。 　　 少爷这是想把二少爷给扔了啊！！ 　　 他当时吓死了，伸手想要去阻拦，少爷冷冷地瞥了他一眼，似乎是在安抚他，“这小怪物命硬，死不了。” 　　 二少爷仍咬着少爷的手背，那血顺着少爷的手流的衣摆上都是。 　　 马车越来越近，少爷的动作极为果断，精准地把二少爷扔上了马车，扔完了后甚至还拍了拍手心上根本不存在的灰。 　　 他当时脑袋空空的，只能隐隐听到二少爷哼哼唧唧的声音，像是被什么堵住了嘴。 　　 少爷路过他身旁，“放心，死不了。” 　　 小厮崩溃。 　　 二少爷这才刚满月，他放什么心啊！重点是几日后老爷回来了，怎么跟老爷交代？！ 　　 小厮眼巴巴看着那远去的马车，已经可以预想到，老爷回来以后大发雷霆，然后他收拾行李，丢了饭碗回到老家。 　　 “二少爷没了，该怎么办啊。”他跟在少爷后面，快要哭了。 　　 少爷依旧是惜字如金，瞥了他一眼，又垂眸去看怀里的娃娃，“以后府上没有二少爷，只有小姐。” 　　 小厮仍听不明白，伸长了脑袋：“啥，少爷你说啥，我怎么听不懂？” 　　 少爷抬起一只手按了按额头，看他的眼神愈发像看傻子，却也对他淡淡解释着，“我不在府上的时候，她就是我的妹妹。” 　　 “少爷，我懂了。”小厮点头。 　　 他们少爷意思是，他不在府上的时候，大家就拿这娃娃当小姐看待，糊弄老爷。但等少爷他后面回来了，这娃娃就是少夫人。 　　 安排好一切后，小娃娃又到了春娘怀里，少爷也朝着去仙门的轿子走去。 　　 小厮能看出了少爷是不舍得。 　　 至于怎么看出来的，少爷那一步三回头的模样，他想看不懂都难。 　　 少爷明明一脚已经迈上了马车，但又忽地拐了回去，他到了春娘身前，皱眉看着那个小娃娃。 　　 他当初生怕少爷再做出什么，吓得不轻。 　　 但万幸，少爷只是低垂下头，用面颊轻轻蹭了蹭那小娃娃的脸。 　　 不过，在被小娃娃吧唧亲了一口后，少爷的眼睛亮的吓人，耳根却红红的。 　　 少爷那时候，也是小小的一只，脸红红的看上去就跟个纯情少男似的，那画面格外的温馨，会冒粉红泡泡一样。 　　 不过，这纯情的小男孩在一盏茶的功夫前，刚亲手扔了他那可怜的弟弟！ 　　 小厮在一旁麻木地看着。 　　 他知道的太多了。 　　 不，是他们所有人都知道得太多了！ 　　 少爷去了仙门。 　　 几日后，老爷回到了府上。 　　 但是，那个会站在门前迎他回来的夫人，却不在了。 　　 也不知老爷是不是终于感到愧疚了，府上再也没有了那些乱七八糟的姨娘们，他也不再去烟花柳巷寻欢作乐，甚至不继续追寻在他那白月光身后了。 　　 好像是被夫人的死唤回了良知，老爷开始做正事了。 　　 老爷自小宠着小姐长大。 　　 他时不时地，便会去夫人的房间坐上一坐，有时候也会睡在那里。 　　 夫人去得那天是个雨夜，每逢雨夜老爷的脾气便格外的暴躁，但小厮听得一句话，迟来的深情比狗贱。 　　 不对不对，狗才不贱，小厮摇头。 　　 小姐从小便呆呆的，虽然看上去跟常人没有两样，但美则美矣，却跟没有灵魂似的。 　　 老爷曾找高人给小姐算过，那高人说小姐魂魄不全，待成年的那一日，所有的问题便可迎刃而解。 　　 这么多年过去了，小姐也成年了。 　　 前两日。 　　 小姐突然晕了过去。 　　 那日，或许便是小姐的生辰。小厮心中猜测。 　　 而少爷，也是那日从仙门回到祁府了的。 　　 小姐明显是喜欢少爷的，她去少爷门前说的那些话，听得小厮都脸红。 　　 幸好小姐的头发没有等白，但他的头发可要白了。 　　 小姐和少爷也都到了适婚的年纪了，小厮以为事要成了，他等不及了，话都没来得及听完，便故意找人告诉老爷曾经的事情。 　　 不过，他好像帮了倒忙。 　　 少爷似乎真准备拿小童养媳当妹妹来看待。 　　 少爷长得好看，冷冷的，在天热了的时候尤其管用，那张面无表情的面瘫脸更是酷极了，但他前两日竟然对小姐说，小姐是在痴心妄想。 　　 他还以为少爷是准备欲擒故纵，以退为进。 　　 但少爷似乎忘了些什么。 　　 更甚至，在自家媳妇儿早些年被老爷指了门婚事的时候，也不在意。 　　 不对....也是在意了的。 　　 去了仙门以后，鲜少再管祁府之事的少爷，那时候应该是寄回来了一封家书，说什么小姐年龄尚小，他不同意这门亲事。 　　 小厮摇了摇了头，又摸了摸自己多了的白发，不再去想旧事。 　　 隐约间，有雨滴落在了小厮面上。 　　 小厮也不在意，接着往前走，在路过一处屋前的时候，屋内亮着灯，有闷闷的声音在里面诉说着什么。 　　 那声音是老爷的，他似乎很痛苦。 　　 那屋子是夫人的。 　　 老爷是后悔了吧，所以才会在小姐生病的时候，立即把那枚传家宝灵丹拿出来，眼也不眨地喂给小姐。 　　 小厮叹了口气，不再多看，接着朝自己住处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