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想问问她,难道这五年之中,她从来就没想过回去吗?从来也不曾把自己挂怀在心上吗? 陆赜心中千言万语,都被她这一句‘难不成我们从前还认识吗’给堵了回去,只念着一句话:“不认识?” 她轻轻笑一声,微微摇头,耳坠上的绿宝石也轻飘飘晃dàng:“陆大人,我姓秦名舒,祖籍山西,自幼随父母逃难到北京,招赘的夫婿早亡,恐怕陆大人的的确确是认错人。” 在陆赜的梦里,大多数时候,这个女子都是哀哀怨怨的看着自己,他潜意识里以为,不过是自己说了些气话,伤了她的心,朝夕相处半载,总是有情谊在的。 她这样不耐烦的表情,这样的绝情的话,仿佛一瓢冷水泼在陆赜头上:面前的这个女人是真的如此厌恶他。 陆赜站得离秦舒三步远,幽幽道:“董凭儿,这世上没有哪个女子,竟敢像你这样愚弄我!” 秦舒低头瞧了瞧盖碗里漂浮的尖叶,听见这句话,抿出一个笑来:“陆大人,此话怎讲?你我素不相识,又谈何愚弄呢?商贾妇人,又怎敢愚弄朝廷大员呢?” 陆赜听得这句话,再也忍不住,一把抓住秦舒的手腕,那杯茶顿时倾倒在织金地毯上,他忍着怒气:“你是我的妻子,那孩子是我儿子,你弃夫弃家,已经是大罪。即便你如今是大通票号的掌柜,我叫你回去,你也必须回去……” 他说得激动,忽觉手上一阵刺痛,低头一瞧,见秦舒左手拿着一柄泛着冷光的玉鞘,自己手臂上被划开一大道口子,鲜血顿时顺着衣袖淌到地毯上。 陆赜不敢置信:“你……” 秦舒望着他,一字一句道:“陆大人,董凭儿是你的侍妾,跟我秦舒又有什么相gān呢?你深夜提剑闯门,满府惊慌,我虽是商贾妇道人家,出身寒微,性子偏激,这天子脚下,也不是没有说理的地方。” 那是五年前陆赜送给秦舒的八个字,现如今她就泰然自若地坐在自己面前,明明白白告诉自己,她的确就是董凭儿,可是她不承认,又能奈她如何? 那玉鞘甚是锋利,划开的伤口颇深,不一会儿半截袖子就叫染透了,他不退反进,一手抓住刀刃,微微用力,顿时鲜血淋漓,眼睛里都是红血丝:“你就这样恨我?这五年,你就没有一丝一毫想回去的念头吗?难道往日那些情长日短、chūn闺梦短都是假的,你待我竟没有一丝一毫的情意吗?” 那刀鞘上的血蜿蜒,秦舒闻言笑笑:“陆大人,这又从何说起呢?我青年丧夫,只留下一个遗腹子,可不要败坏我的名声?你我素不相识,又谈何情意呢?” 他怔怔望着秦舒半晌,末了把那玉鞘从秦舒手中取出来,随手丢在一边:“很好,你这样很好。不过,我陆赜想得到的什么,还从来没有得不到的道理。你记住了,不管你是董凭儿,还是秦舒,都只能是我陆赜的女人。” 说罢,便大笑着出得门去,消失在纷纷扬扬的大雪之中。 秦舒预想过很多种情形,独独没有预料到这种,门外的雪花叫大风chuī进来,她愣了愣:“真是越来越疯了。” 玲珑抱着剑从另一侧的帷幕后走出来,担忧:“姑娘,恐怕陆总督不会善罢甘休。倘若是以前,贺学士处境尚好,便也不怕。只是今时不比往日,只怕很有些麻烦。” 这丫头担心陆赜发疯,坚持要抱着剑,躲在屏障后边,要是陆赜真的有动粗,她也好及时出来。 秦舒道:“要是贺学士处境好,我就不必留在京城,自去江南了。不过,也不用怕,兵来将挡,水来土掩就是。这天底下本就没有董凭儿了,我又怕什么呢?” 她脱了披风,坐到chuáng上,瞥见靠在chuáng头的长剑,冷冷道:“这段时间,珩儿就不要出门去了。我旁的都不怕,只担心他拿这个孩子做筏子。” 玲珑点头:“姑娘,我会当心的。” 秦舒脱了鞋子,躺在chuáng上,太阳xué又隐隐发痛起来,玲珑点了熏香,放下帐子:“姑娘,您睡吧。” 秦舒闭着眼睛嗯了一声,心道:早晚也要挑破的,与其在不知道什么地方叫他知道真相,大庭广众地发疯,还不如控制在自己能够掌控的地方。 陆赜回府的时候,一截袖子已经全是血了,他今儿穿的是浅色月白的袍子,更加刺眼,小茴香抖抖索索给他上药,半句话都不敢问。 偏偏陆赜却问她:“小茴香,你觉得你们姑娘从前是个什么样的人?” 小茴香哪里知道秦舒没死的事情呢,只当陆赜一时间见了什么,感怀往事,她不敢多说:“姑娘是个大大的好人,对下人们都很好,从来不曾打骂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