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您是不是早就有猜测了?” 寂寂深堂,安平王甫一迈入奉先殿,小孔捷便在心中开了口:“今早huáng大仙问您的时候,您说差不多知道了。” 安平王“唔”了一声,随口道:“差不多吧,我前世本来就喜欢兵甲良驹啊,’周周’没活到现在,那我也只能猜兵甲了。” 所以今日罗师青的口供只是侧面印证了他的猜测而已,提都提到了,那就顺势来拿。小孔捷想清楚这里,无端端地难过起来,声音有些哽咽地说:“您是要离开了罢?不是亲人,不是仇敌,是殿下您当初自己散了自己的魂罢?” 一魂在国公处,寄托他多年情义,一魂在大嫂处,寄托对家人的惦记,最后一魂在自己的兵器上,是他此生引以为傲的荣耀与战绩。虽然匪夷所思,但是安平王做什么不匪夷所思呢? 唐放被小孩逗乐了:“你怎么了啊?不是还没找到呢嚒,我也记不得啊。” 小孔捷呜咽起来:“找到了就迟了!你……你怎么这么讨厌啊!” 唐放品了品这话,然后问:“小孔捷,你是不是舍不得我啊?你觉得我在你身体里很好啊?” 他一直以为自己是小孩的负担呢。 孔捷原本不想理他的调笑,可是一想到这第三魂来得这样快,那点不好意思便被冲淡了,难过地说:“殿下,我是认真的,我不想你走,我若是早生几年能和您面对面就好了,我想做您的小跟班,做一辈子都可以。” 孔捷此前从没有想到,传说中可怕的“鬼上身”可以变成这个样子的,虽然他也有尴尬,他也身不由己,但是身体里的这个鬼魂从来没有欺负过他,从没有鸠占鹊巢地隐瞒过真正的“孔捷”被困在身体里的事实,他不断地陪着自己说话,开解他,劝道他,他亲眼见他如何行事,见他如何处理各种各样的关系,见他悲欢喜悦,见他亲人爱人,虽然名义上孔捷的肉身在为安平王做着屏障,但是孔捷总觉得是安平王的灵魂在庇护着自己。 他很喜欢这个人,喜欢这个非凡的灵魂,一想到他终会离开,便一阵阵的舍不得。 唐放还能说什么呢,他给不了不离开的承诺,便只好苦笑,“放心吧啊,我也舍不得走的,我还没和国公好好过这两个月呢,我哪里会走。别难过了。” 奉先殿是皇室的祠堂,走到前殿,唐放看到自己爹的牌位了,左右寻觅,打算上柱香。守着奉先殿的内侍得到了消息,面对这个复杂身份的孔先生,虽然满腹疑虑,但还是毕恭毕敬地奉上。唐放拿了香,让他们出去,嫌弃他们心里话太多,听着有点吵。 “嚓”地一声,火石燃亮,唐放一边做事一边说:“对了,此前一直没有问,你还有亲人在世嚒?” 孔捷兴致不高:“没有了,我十岁的时候爹娘就死了。” 唐放扶额,料想小孩之前应该吃过很多苦:“那他们还有墓地的罢,在东都附近?你告诉我,我去给二老烧点钱去,下午就去,把这事儿办了,不然过几日咱们怕是就忙得抽不开身了。”说着唐放面朝着父亲的牌位,郑重地拜了三拜,把香插在香炉里。 小孔捷安静地等着他拜完,然后说了墓地的地方,见他又拈起好几根香,心中就有些迟疑:“殿下,您……我看到的,您的父亲和您的主母……”唐放接过话来:“对我们并不好。”他笑,似乎浑不在意,“没什么的,这事儿有什么不能说的。” 孔捷小声:“您不怪你的父母吗?” 孔捷随着唐放看到了很多他家里的私密事,唐家兄妹也是在更小的时候就失去了父母的庇护,他们是唐氏的旁支,是不登大雅之堂的庶出,范阳唐氏给了他们很多的冷漠与薄待,而陛下现在还能把他们好好地供奉起来,给他们吃皇家的香火,安平王还会这样上香行礼,心平气和的祭拜他们。 “怎么说呢。” 唐放迟疑了一下,声音低和:“不是所有人都会对自己好的,你一旦觉得某个亲人就是应该对你好,便陷入了困顿,还有一种父母,他这辈子都没能学会如何待你好,那就不qiáng求,放过他作为父亲的身份,放过他,放过这段父子的名义,也放过自己。” 所以唐放的祭拜,就像祭拜一个普通人,一个曾经叫“父亲”的普通人,没有怨望,没有不平,只有对死者基本的敬重。 唐放轻轻地耸了耸肩膀:“再说了,你还记得huáng大仙和阿聘算的卦吗?’贵人祖辈有德,六世行善胼手,今生大富大贵。’个人的时运,积累的家运,一方水土的地运,乃至数百年的国运,越往上来,个人的事儿越不算啥——虽然我也搞不清楚这个是什么原理,但可能咱们这辈子的好事情,的确是祖宗谁积了功德呢?那就……来都来了,是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