孔捷在歇息前最后和国公确认了明日的行程,国公答应她就算明日殿下醒不过来也会亲自送他先下山再说,孔捷放下心来,拉好厚实的牡丹披风把自己包裹好,看着国公侧身在另一边安置去了,他安静地在黑暗中睁着闪亮的眼睛,等着晨光的降临。 他知道,huáng大仙、韩沐还有太常寺的得力官员已经在百里外准备好了,正守着法器看着天际,他在天空逐渐变成苍溟色的时候,从衣服的夹层里缓缓摸出一块准备好的锐物,然后按照大仙教给他的从手掌上刻下去。 夜风中,忽然传来大山深处,深长的叹息。 小孔捷安静地看着外面逐渐明亮的dòng口,听着生命逐渐流逝的声音,然后他看着自己的身体逐渐轻了起来,第一次真实地离开了肉身,然后悬浮,升起,逐渐升到山dòng顶那么高,他低头俯瞰着那蜷在原地正在沉睡的人,眼神忧伤又充满欢喜:“殿下,我要走了。” 他小声地说,却没有人再能听见他。 “我的我的肉身留给您,害怕您不同意,就不和您当面告别了。” 他含着眼泪,轻轻地笑了笑:“我知道明天您醒了一定很生气,怪我瞎操心,但我要用您的身份去投胎了,那应该是个非常好的胎吧,兴许我也可以有一个可靠的大哥,亲切的大嫂,还会有一个愿意和我同生共死之人,等到几十年后,我弥留之际,我也会很骄傲地说,我这一辈子,我得的,都是我应得的,做的,都是我想做的,我也可以像你们一样,很骄傲,很满足,没有任何遗憾了……我只是……我只是有些不甘心……他们都见过你的风姿,独我不曾见过,他们都和你面对面说过话,独我没有跟你这样过,我没有跟您真正的并肩走过,没有和您真实地一起存在过,可殿下,我多想这一辈子都跟着您,做您一辈子的小跟班……” 群山像是忽然醒了过来,高耸的山风,qiáng风阵阵。 遥远的天边忽然有一颗明亮的星星滑过,孔捷回头看了一眼,又深情地望了望这山dòng中的两个人,然后,沉默地、安静地飘起、离远。 不知又过了多久,初生的炙热的新日冉冉地升起,山dòng中的唐放被一束明亮的日光照醒,qiáng光炽烈,散发着玫红色的光,他刺眼地抬手挡了挡,意外地发现自己竟然还在这人间,回头看,周殷也还在睡,不由大喊出声:“诶!诶!醒来醒来!太阳出来了,快醒了!” 说着猛地掀开披风赶紧一步三越地跳起来去看日出。 陡峭的悬崖的边角,新生的天地,连脉三十余座的大山郁郁苍苍地在他们脚下排挞而开,万里而无云,唐放情不自禁地笑了起来,听到身后温吞的、不紧不慢的脚步声,下意识地去拉他的手催促,只是这一动,才发现手上好像多出了一道伤口,他感觉到了一种真真切切的疼。 好像哪里好像不一样了。 他抬手,看着左手心上,那小小的一点gān涸的血迹,却一时间没有想起来是哪里不一样,下意识只记得先要拉住周殷那个懒懒的人拽到身边来,激动地为他展臂去指:“快看快看,是日出啊——!我看到今天的日出了!” 白雪飞花,一脸睡意的周殷倏地笑了,揉了揉惺忪而温柔的眼,用力地握住他的肩膀,重复道:“是啊,是日出啊……” · 新年都未有芳华, 二月初惊见草芽。 白雪却嫌chūn色晚, 故穿庭树作飞花。 《应魂》·全文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