孔捷也不知道现在的王朴能听进去多少,但他自认自己镇定的语调总可以暂时稳住这个壮汉。 没想到此时西门夹道上有马蹄声传来,孔捷心头又是一紧,想一句:“不是吧?那个什么罗府的等不及了?” 公府人寻常不敢在驰道上纵马,这罗府人挖墙角居然敢这样明目张胆,还没等孔捷想出脱身的对策,五六骑轻装简从已经bī近过来,紧接着健马长嘶一声,一个急停,领头的沉声一喝:“这怎么回事?” 王朴脸色煞白,扭头的一刹那间先是怔忡,紧接着屁滚尿流地扑将过去! “公爷——!公爷救命!孔捷他沾了脏东西了!” 孔捷背脊一僵,意识到来者是谁后,直接起了一身的冷汗。 公爷…… 是他想的那位吗?成国公陪皇帝围猎,今日怎么忽然回京了?眼下这是什么局面?他没稳住王朴,还一不小心把事情闹大了。 身后的王朴还在呼号,抱着马腿,哭诉得诚惶诚恐。 孔捷脑子里急剧地思索,知道今天是逃不过了,努力地定了定神,站起身来,转过去—— huáng昏时分,人与鬼总是相遇。 他仰着脸去看那马上的男子,迎着刺眼的夕阳,紧张地,眨巴眨巴眼睛。 第6章 周殷 太紧张了,紧张得孔捷一时间有些分神。 逆着光,他屏住呼吸,抬头去看那位传说中的成国公。 周殷,他从极西之地就一直听闻这个名字,恨的人恨他,敬的人敬他,大顺第一开国之功臣,百立战功,位极人臣,立国六年间来皇帝对其宠任优渥,评价高到无以复加,人人都说此公虽是外姓之人却可比皇亲贵戚之身,尤其孔捷来到公府这两日,亲身经历了一遍更加深切感觉到此人生杀予夺、位高权重,这宅子里他接触到的所有活物,他们的所有前程、生死、沉浮、荣rǔ,可以说全部系于此人一身,系于他的一喜一怒,顺之,则昌,逆之,则…… 孔捷眨着眼睛,有些意外:这人好生年轻啊。 此前他一直以为这人是个老家伙,砖红的夹道上东西贯通bī压而来,中间高头骏马,矫健漂亮,定睛一看,这绝不是多么了不得的排场,前后扈从加起来不过五人,成国公一骑当先跨着匹体格雄壮的黑马,衣着也简单,绣工字云形纹的藏蓝色圆领服,嘴角微微紧绷着,手臂折出明显的肌肉线条。 但孔捷还是一眼就看出,这位就是成国公,成熟男子的气魄混合着久经高位的威压,让他哪怕轻装简从仍然威仪深重,黑马被迫急停,此时正躁动地喷鼻踢沓,可起伏之中马上人的双肩仍然稳稳的岿然不动。 “怎么回事?” 男人夹了下马腹,黑沉沉的目光望了过来。 孔捷直愣愣盯着他看,此时才如梦方醒,自己gān什么呢?眼前人十年前便坑人数万,这世上最恶的鬼也抵不上他心狠手辣,你怎么敢对着他发傻? “无事,公爷,”孔捷赶紧挤出一点笑来,“属下和王朴玩闹呢呢,冲撞了公爷我们这就退开。”孔捷不想多事,陪着笑,快步走上前就想把王朴拽回来。 大概是他太吓人,王朴竟觉得活人总比孔捷qiáng,扯着脖子朝着成国公喊了起来,“公爷明鉴,他不是人!” 孔捷眼珠一颤,立刻止步—— 王朴的指控可大可小,孔捷不知道成国公对鬼神之说是什么态度,是郑重其事,还是一笑而过,他如今自保为上,顾不上别的 王朴还在叫嚷,颠三倒四,浑身抖个不停,看起来是真的吓得不轻:“公爷,公爷,我刚刚在水中看到了他另一幅面孔,脸是青色的,头发散着,舌头有那么长,眼睛还滴着血……公爷,他不是人!” 成国公的抬起头看向孔捷。 孔捷低垂下眼睛,白白净净的一张小脸,眼观鼻鼻观口,没有一句辩解。 起初成国公身边的护卫听王朴之言还惊了一下。 眼下听着满嘴的妖魔鬼怪,再看壁角处安安静静的孔捷,目光不由疑惑起来。 “抬起头来。” 国公爷发话了。 孔捷垂着眼睛,把脸孔抬起来。 看吧,你们看看我和王朴到底谁像鬼上身。 扈从之中当即有一人开口训斥:“公府最忌鬼神之说,王朴你敢胡言乱语!” 王朴闻言一颤,仰头去望国公爷,生怕在他眼中看到一丝一毫的厌恶怀疑:“属下不敢胡言!这是真的,他不是孔捷,他从昨日起便有些不同,昨夜还主动跟我说想出府,属下没有多想便应承了,刚刚一看才知道他身上另有别人!” “出府?” 成国公倒是从这段话里抓住了别的关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