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色中,一批批军马押解着步履蹒跚的人群进入军营,摇曳的灯火下,马明脸色复杂地盯着人群,黑色的风衣伴随着答答的马蹄声在夜风中猎猎作响。 他一言不发,直到人们一个个从他身旁过去。 终究是活着带回来了,真好。他如是想道。 背后是盘踞的青龙图,青王石朗显全身披挂坐在中间,寿王马腾在一侧陪坐着,下首马明、曾拱分立左右,领着诸将等候调度。 青王拍着案上展开的广利郡地形图,意气风发地说道:“根据可靠线报,伪帝的中军已经出了神柳关,驻扎在广利怀心镇,距离郡城不过七十里,暗中窥伺此处。今日一早,孤已经和寿王叔、曾将军等讨论过几番,如今伪军前锋在沙角镇与联军主力相持,无暇顾及此处,伪帝中军孤立无援,正是击破的好时机,因而一致决定闪击怀心镇,直捣黄龙,擒拿伪帝。” “殿下,末将认为不妥。”下首一员将官忽从队列中走出,欠身道:“我方联军三十万,伪帝纠合兵力不过二十余万,倚仗的无非是先帝留下的八营骑兵野战无敌。末将私下盘算了一下,要想扛住我军主力压力,再把后勤等去掉,伪帝能调动的兵力不过三五万,何以敢孤军深入,窥伺广利,此间莫非有诈?” 青王看着那人,不过二十来岁,银盔素甲,英气逼人,虽居末位,但竟敢于众人之前提出别论,属实胆气过人,只是看着面生,似乎没什么照面,一时叫不出名字。 他不禁看向曾拱,曾拱会意,上前小声说道:“殿下,这人乃是许节帅麾下的军司马,名叫白衣。殿下前来广利,许节帅放心不下,又要跟随大军囤驻沙角,不便离开,便派他领了一部军马在帐前听令。” 青王点了点头,向白衣道:“白司马所言不无道理。八营兵少,在沙角只能与我军主力打游击,磊州兵战力与我军相比又有着一定差距,正面战场若无伪帝的禁军压阵,我二哥他们怕是早就攻破防线,杀到神柳关关城之下了。” “但此时此刻,若是伪帝能勾结广利郡中的内奸,里应外合之下,这广利郡城花落谁家还真说不定呢。” 听到青王这番言论,下方诸将议论纷纷,显然,昨夜曾拱连夜往广利郡中羁押陈氏家族的事情还是有不少人收到风声的。 白衣显然也没想到竟然有如此事情,当下也没有再提出异议,默默站回队列之中。 见诸将议论得差不多了,青王抬手压了压,清了一下嗓子,道:“现在的情况,大家都已经很清楚了,各自回营整备,三更天启程,夜袭怀心镇。” 待诸将散尽,帐中只留下寿王和青王主仆三人。 马明从屏风后拿出两个茶盏,盛上热茶递给二王。 寿王接过茶盏,也不喝茶,抱在手里,开口道:“方才殿下所言内奸一事,老夫也有所耳闻,想问问殿下打算如何处置?” 这番话一出,马明的耳朵仿佛便竖了起来,一时步伐也轻了些许。寿王只作不知,静静地看着青王。 青王想了想,也不直接回答,倒把问题了抛回去,问道:“寿王叔认为,朗显该如何处置?” “杀?”马腾轻飘飘地送出一个字,看着马明似乎有所紧张,他笑道:“这可不是很妥当。” 他接着分析道:“从收到田如龙的情报到现在不过是一天时间,这里面的分析嘛,其实还不够透彻,我建议还是继续关着,等事情真的水落石出,再做最后的定论。但伪帝中军如此突兀出现在怀心,绝对是有他的目的的,哨马也没发现附近有伏兵吗?” 青王道:“并没有发现伏兵,不过怀心镇确实有所戒严,哨马也不敢太过靠近。” “依我看,这里面哪怕不是伪帝的中军,估计也是一支偏师。”马腾作出判断,“今晨几次会议上你都强烈要求出兵,可我还是得说一句,这份功劳可不是那么好拿的。” 青王咬牙道:“兵贵神速,没太多时间去考虑了,陈家被收押的消息很快便会传出,万一伪帝收到风声转移,我们便竹篮打水一场空。现今的情况已是箭在弦上,不得不发了。” 寿王叹了一句,道:“我还是希望能多多考虑清楚,兵者,死生之地,容不得半点疏忽啊。” “这是中肯的言论。”青王道:“但王叔,朗显的意思您应该很清楚,现在摆在面前的是一场豪赌,一场属于我们的豪赌。” “赌赢了,名垂青史,富贵荣华,我们什么都可以拥有。”他的脸色泛起一丝不正常的潮红,眼中尽是狂热。 看着寿王犹豫的样子,他走近一步,低声说道:“王叔,你不是说我有天子气运吗?朗显现在不过是一介亲王,这山河殿上的龙椅会不会硌屁股,我也很想知道呢。” “害!”寿王咬了咬牙,打开茶盏盖子,也不顾茶水是否还热着,咕嘟咕嘟全灌进嘴里,茶盏往案上一放,腾地一下站起,说道:“既然贤侄都豁出去了,老夫这把年纪就跟着你赌一把,孤这就回营整备,绝不给贤侄拖后腿。” 青王紧紧握住寿王的手,激动地说道:“朗显若能达成心愿,定不会辜负王叔今日的厚望。” 寿王从他手中抽回自己的手,说道:“殿下可先别高兴得太早,既然是赌局,那便会有输有赢,目前来看赢面固然大,但我们还是应该做好两手准备。许州的白司马老成持重,有大将之风,我建议由他带着本部军马留守大寨,以便应对突发情况。” 青王点了点头,吩咐曾拱道:“传令白衣,命其率本部军马留守,不得疏忽。待本王凯旋,功劳簿上少不了他。” 见青王布置妥当,寿王也不再停留,拱手向青王作别,出了营帐,抬头看着黑沉沉的夜空,忽然感觉心里有点莫名的不适。